「好好練,我雖不識字,可自有識字的先生。」
安妮見沈寧有些走神,敲了敲桌子,沒好氣的訓道,「過幾日先生就來了,到時候,若讓我發現你一直都沒有好好學習,看我怎麼收拾你!」
若是換做平時,听到「收拾」二字,沈寧早就嚇得渾身發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饒了。
但此刻,沈寧卻硬是從繼母凶巴巴的語氣里听出了關切。
沈寧早慧,她知道,人讀書識字總沒有壞處。
她的祖母就沒少炫耀,若非親爹聰明又會讀書,直到現在,他們沈家還苦哈哈的在外城討生活,哪能像現在這樣吃喝不愁、使奴喚婢?
而她又是個女孩子,這個時代,能讓女孩子讀書的父母,必然是非常疼愛、且非常重視女兒的人。
繼母,她嘴上說得凶,其實對她和弟弟是真心的。
這、這,似乎就是外人常說的「刀子嘴豆腐心」吧。
至于過去繼母對她的狠厲,約、約莫還是她不夠乖吧?
沈寧徹底忘記了曾經的傷痛,她不是健忘,而是作為兒女,她還是本能的渴望父母的親情與關愛。
父母只要稍稍釋放一些善意,就能換來孩子最純粹的真心。
「母親,我會好好練字的。」
沈寧乖乖的應了一聲,正準備繼續低頭寫字,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弟弟。
「母親,姐姐!」
沈雄小小一個人兒,似模似樣的跟繼母、姐姐打招呼。
「嗯,過來坐,等你姐姐寫完這一張,咱們就開飯!」
安妮輕輕點了下頭,淡淡的說了句。
沈寧听了這話,不敢再耽擱,趕忙捉著筆管,一筆一劃的寫著。
沈雄看到姐姐似乎很依賴繼母,全然忘了自己曾經受到的傷害,心里很是復雜。
一方面,他樂得見到這樣的場景。
重生一世,沈雄只有兩個心願︰第一,報仇雪恨;第二,守護姐姐。
可相較于報仇雪恨,他更重視後者。
至于「守護」,怎樣才算是守護?
只讓她不受傷害,順順利利的長大,就算是守護嗎?
作為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沈雄前世的時候,自己就有個心結。
曾經的不堪經歷,也讓他哪怕位極人臣後,也活得心有不甘。
他太清楚幼時的遭遇,對于一個人一生的影響了。
尤其是,他還是男人,法律、世俗對于他的束縛遠遠沒有對女人那麼嚴重。
沈雄便希望,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給姐姐一個充滿愛、充滿快樂的童年,而這種美好,會燻陶她的心性、思想,讓她收益終身。
沈重是個渣爹,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純粹的父愛。
眼前的「安氏」倒是看著和善了不少,也一副把他們當成親骨肉疼愛的模樣。
可她到底只是繼母啊,且還有前科,沈雄真的不敢確定,她的這種「好」能持續多久!
沈雄真怕姐姐太過沉迷其中,一旦「安氏」翻臉,姐姐第一個受不了。
並且,姐姐過度信賴繼母,難免就失了警惕之心,萬一——
沈雄那個矛盾啊,稚女敕的面龐上竟出現了大人才會有的糾結。
安妮掃了他一眼,卻沒有開口。
好半晌,沈雄才暫時按下心底的種種思緒,開始想起了正事兒,「母親,听說父親要納妾了?」
沈雄絲毫沒有發覺,他在繼母面前,越來越不懂得遮掩了。
「你爹不是納妾,他這是在救人!」
安妮糾正了一下,只是她的話听著沒那麼酸溜溜,就更完美了。
「母親,那些說辭,你信?」
沈雄翻了個白眼,什麼先天不足、需要沖喜?
這些話也就騙騙無知蠢婦,只要有些腦子的人,听了這些說辭,都會知道,這不過是塊遮羞布罷了。
「我信不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信了就好。」
安妮淡淡的應了一聲,「還有,人家楊家夫人,堂堂正四品誥命,親自跑到我這個沒品沒級的民婦面前哭求,已經給足了我面子,我哪怕心里不信,也要應下這件事。」
說著,安妮無奈的嘆了一句,「誰讓我身份不如人?被人以勢相壓,卻還要被外人羨慕。」
沈雄︰……
他就是知道權勢的好處,上輩子才會那般汲汲營營、拼死奮斗!
「母親,楊家勢大,楊氏若是進了門,您就不怕她欺到您的頭上?」
沈雄咬了咬嘴唇,還是為了一句。
「楊家勢再大,楊氏進門也只是個妾。只要我守著禮法規矩,我堂堂正妻就能壓得住她。」
安妮語氣隨意,她甚至還有些戲謔的說,「楊家畢竟不是皇家,而楊氏也不是公主,他們總要顧忌禮法的!」
沈雄想了想,緩緩點頭,繼母這話,倒也有理。
楊家為何弄出重病沖喜那一套?
還不是要臉?
只要他們還顧忌顏面、聲譽,楊氏就不敢做得太過。
不過,沈雄還是有些擔心,「可、可如果楊氏生了兒子,父親又偏寵她呢?」
後院里,可不只是講究什麼禮法,否則世上也就沒有寵妾滅妻的事。
「我雖膝下空空,可我有你們姐弟兩個啊。」
安妮輕輕撫了撫埋頭寫字的沈寧的鬢發,話說得誠摯,但沈雄還是听出她話語間的失落。
那日,「安氏」發現自己被下了絕育藥,在房間里一番發泄。
沈雄和沈寧就躲在床底下,正好听了個正著。
沈雄可以確定,估計也是從那時開始,「安氏」才下定決心要把他們姐弟當成親骨肉來看待。
沈雄不稀罕「安氏」會不會待他如親生,不過,「安氏」若能好好撫養、保護他們,給他成長的時間,也不是一件壞事。
他只擔心一件事,萬一「安氏」不孕的事被爆出來,而她又拿不出是沈家害了她的證據,依著世俗對女子的嚴苛,她極有可能會被沈家以「有惡疾」而被休掉!
幸而,這件事也被圓滿解決了。
現在,外頭都傳遍了,「安氏」可能再也無法生育。
可這次,卻沒人責怪她,因為大家都知道,「安氏」是為了救沈重才意外小產,又因著小產才傷了身子。
等等,難道,這些也都是「安氏」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