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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連說帶笑,很快交待完身後事,開始準備很快到來的沖鋒。

李苒打理好馬匹馬具,握著那柄狹長的刀揮了幾下,撕了件細棉布衣服,仔細的纏裹兩只手掌。

她這雙手太細女敕,不管是握刀,還是抓韁繩,都極容易磨破出血,血出的多了,不管是刀柄還是韁繩,都極容易打滑。

「王妃要是在安家,也是位能撐家的姑女乃女乃。」王翠一直留心著李苒,看著她細細纏好,活動著手指,重又握住那柄刀,忍不住笑道。

「她也算姓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她就是在安家,也算得上凶悍。」

周娥伸頭看了看,嘖嘖有聲。

她是見識過她那份狠厲的。

眾人準備妥當,把和沖鋒無關的東西都留在原地,一人兩匹馬,牽著馬往旁邊周娥和安孝銳看好的一小片高崗林地過去。

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

站在樹上一根橫枝上的安孝銳,一聲透著興奮的哈聲後,從樹下一躍而下。

「開始沖鋒了?」周娥看了眼安孝銳,伸長脖子接著看遠方。

遠遠的,在她們側前方,煙塵騰騰,殺聲陣陣。

「咱們的判斷不錯。」

安孝銳蹲在地上,擺著小石頭。

「戰陣在這里,他們埋伏在這里,肯定是要突襲側翼,祁伊他們應該在這里,大帥在這里。

咱們只要能沖破他們的隊伍,再往前,就是咱們的側翼了,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安孝銳說著,拍拍手站起來,看著周娥和李苒,笑容燦爛。

周娥站在馬蹬上,又看了一會兒,跳下馬,蹲在剛才安孝銳擺的幾塊石頭旁邊,點著那幾塊石頭。

「這里打起來了,他們埋伏在這里,那下一步呢?北邊這些部族的主力在哪里?你大哥他們,現在肯定也到了,現在在哪兒呢?

咱們得找準往哪兒沖,沖對了,一線生機,沖錯了……」

後面的話,周娥沒說下去。

「不用想那麼多,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咱們往前沖了,不管是王爺,蜀軍這邊,還是安大郎他們,必定會隨之調整。」

李苒接過周娥的話道。

「這話極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戰場之上,沒有定數,咱們只看準時機沖上去,其余見機行事。」

安孝銳接話笑道。

周娥點頭,起來站上一塊石頭,凝神看著遠處的紛飛的戰場,和近處安靜的伏兵,等著時機。

李苒站在周娥身後,安靜的等著周娥的號令。

太陽一點點往上爬,爬過頭頂時,周娥抬手示意眾人。

「上馬準備!你跟緊我,」

周娥吩咐了一句,轉頭看向李苒。

「我要是死了,小五頂上,或者小五也死了,肯定會有人頂上,你只管跟緊,無論如何不能落了馬。」

「嗯,謝謝你。」

李苒應了,看著周娥,鄭重謝了句。

「你要活著。」周娥看著李苒,鄭重交待。

「好。」李苒露出笑容。

「亮旗!」周娥勒馬站在隊伍最前,抬手號令。

王翠舉起那面淡藍底繡金大字的安字旗,這是安孝銳的旗幟。

「沖!」

周娥抽出長刀,縱馬沖出。

李苒緊跟在周娥身後,縱馬沖出,下意識的往四下看了看。

他們這五六十人,再加上五六十匹馬,沖鋒起來的煙塵,竟極有聲勢。

她出過的任務,最多的一次,也不過二十來人,這樣的沖鋒,她是頭一回。

若是千軍萬馬,不知道是何等熱血。

戰馬躍過一塊石頭,李苒俯在馬背上,收回目光,握緊長刀,將全幅心神,凝注到前方。

離她們一里多路,已經整齊隊伍,準備沖鋒出去的那隊北方輕騎,看到那面迎風招展的安字旗時,隊伍騷亂起來,驚呼聲喊叫聲夾雜著雜亂的馬蹄聲,刀槍踫撞聲,亂成一團。

謝澤中軍所在,並不在周娥猜測的方位,離那群伏兵,比周娥的猜測要近不少。

那面安字旗剛剛豎揚出來,安孝智就看到了,失聲叫道︰「是小五!」

謝澤猛的一勒馬頭,又急忙松手,盯著安孝智呵道︰「你看清楚了?」

「是小五的旗,藍底繡金!我去接應他們!」安孝智不錯眼的盯著那面被風拉得筆直的安字旗。

謝澤攥著韁繩的兩只手用力到微微顫抖,深吸了口氣,臉色蒼白。

「穩住!鳴鏑!命孝沉亮旗。」謝澤沉聲吩咐。

馬越跑越快,李苒俯在馬上,只覺得耳邊一片風聲。

安孝銳在她側前,將弓拉圓,鐵箭疾射而出,前面那隊輕騎中,正揮舞著長刀,聲嘶力竭的喊叫著,努力穩住隊伍,調整戰陣的漢子後背中箭,撲跌落馬。

那隊還沒穩住的輕騎更加混亂了,一些人馬往周娥她們沖迎上來,更多的輕騎,調轉馬頭,喊著不知道什麼,沖往斜前方。

周娥迎上最前的輕騎,揮刀劈下,迎面而來的輕騎一條胳膊飛起,那匹疾沖的馬帶著慘叫的騎士,從李苒身側沖過去,鮮血噴了李苒一頭一身。

兩軍交接,馬速慢了下來。

李苒甩了甩頭,握緊手里的刀,勒馬往前,揮刀砍向欠身往前砍殺周娥的輕騎。

不過晚了幾息的功夫,那面突兀出現的安字旗就報到了祁伊面前。

祁伊站在馬鞍上,遠望著看不清楚的安字旗方向,冷哼了一聲,看著簡明銳冷笑道︰「北邊那些蠻人最怕安家軍,謝澤就讓人打出安字旗,倒是聰明。」

祁伊的話突然頓住,「這只怕是那位王妃!她這個安字,從安皇後身上算起的麼?好大的臉!

傳令過去,這不是安家軍,是那位王妃腆著臉自以為是!告訴他們,圍住那面旗,殺光!」

沖在最前的周娥馬速越來越慢,王翠將那面安字旗扔插在地,揮刀上前。

安孝銳護在李苒側面,不停的揮著刀,刀上、身上的血不停的往下滴淌。

李苒看了眼四周,圍在她周圍的人,不到一半了。

斜前方,剛剛那些疾馳消失的輕騎,從一個小土包上沖躍而出,比剛才更加驚恐快速的疾沖而來,輕騎後面,一面紅底安字旗越過小土包,咬著那些倉皇的輕騎掩殺而來。

「是大哥!咱們的旗?」

安孝銳一刀砍翻一個輕騎,驚喜大叫。

「護好王妃!」周娥一聲吼叫,安孝銳哎了一聲,揮刀砍出。

那面紅底安字旗很快掩殺過來,將李苒等人圍在中間。

李苒看著從她們兩邊疾馳而過的鐵騎,將刀放回去,也不知道是鐵騎揚起的塵土嗆的,還是月兌了力,伏在馬上咳起來。

這一場大戰,直到第二天凌晨,形勢才略有明朗。

蜀軍開始後撤,謝澤大軍一路掩殺追逐,直逼櫟城。

天色大亮時,李苒和周娥等人從不停轉移的安孝沉大軍後方,繞進剛剛安頓下來的謝澤的中軍營地。

李苒在轅門外下了馬,剛進了轅門,迎面,謝澤疾沖而來,沖到她面前,伸手按在她肩上,飛快的從胳膊往下模了一遍,站起來,伸手撩起她散了滿臉的頭發,長長松了口氣,伸手抱住她,下巴抵在李苒頭頂上,好一會兒,才慢慢松開。

「你平安無事。」

謝澤低頭看著李苒,聲音嘶啞。

「嗯,毫發無傷。」李苒仰著頭,看著謝澤。

她兩夜一天沒吃沒喝,喉嚨干澀低啞的幾乎說不出話。

謝澤看著幾乎說不出話的李苒,想說什麼,卻哽在喉嚨里,彎腰抱起李苒,大步流星往帥帳進去。

石南等人急急送了熱水進去。

帥帳搭在離櫟城不遠處,李苒拒絕了石南叫王翠等人過來侍候她的建議,她自己能做一切事。

李苒在帥帳後面安靜的清洗自己,隔著幾層厚重的帷幔,帳蓬前面片刻不停的報進聲,稟報聲,中間夾雜著謝澤簡短而明白命令,清晰的傳進來。

李苒凝神听著,諸多聲音中,最悅耳的,是謝澤的聲音,她曾經以為,她再也听不到他,看不到他了。

在謝澤時不時響起的話語聲陪伴下,李苒慢慢清洗干淨,從淨房出來。

闊大的帥帳用厚重的簾子從中間分開,前面用來處理公務,後一半,隔了小小的一處淨房,另一邊,鋪著厚厚的毛皮等物,高出來兩三寸高,算是床了。

李苒光著腳,踩著厚厚的地氈坐到床上,剛剛把胡亂纏在頭上的那塊大棉帕子扯下來,就听到前面一陣腳步聲往外,簾子掀起,謝澤大步進來。

「我來。」

謝澤過來幾步,從李苒手里接過那塊棉帕子,坐到李苒身後,給她擦頭發。

「我沒什麼事……」

李苒轉頭看向謝澤。

「別動。」

謝澤輕輕按著李苒的頭,示意她別動。

石南在外面稟報了,垂著頭,托著一大托盤湯水點心送進來。

謝澤伸手拿了碗醍醐湯,遞給李苒,「這個生津解渴最好。」

李苒接過,慢慢吃著。

謝澤細細的,慢慢的給她擦著頭發。

「對不起。」

看著李苒吃完了那碗醍醐湯,謝澤低低道。

李苒一個怔神,回頭看向謝澤,「你做了什麼事?要對不起?」

「從金縣陷落,到前天看到孝銳的旗子,我沒去……」

謝澤口齒粘連,幾乎說不出口。

「你的對不起,就因為這個?」

李苒眉梢微揚。

謝澤點頭。

李苒長長吐了口氣,「你說的這些,用不到對不起這三個字。」

「我沒能保護好你。你陷在危機中,我沒在你身邊。」謝澤有幾絲意外。

「我不覺得你要時時刻刻保護我,我也不覺得我在危險時,你一定要在我身邊。

再說,你已經把周將軍,又把小五放到我身邊。」

李苒頓了頓,沉默片刻,看著看著她的謝澤。

「我不知道怎麼說。你和我,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可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其它身份,比如你現在是一軍主帥,為人夫,和做主帥,不能兩全時,你要怎麼做?

如果為了我,要拋掉主帥的責任,把這幾十萬人的安危性命拋之不管,那你當初就不該做這個主帥,是不是?

要是你覺得,或是我覺得,為人夫,為人妻者,就應該把夫把妻放到至高位置,我一個召喚,或是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一定要不顧一切的奔過來,那你就不應該再有其它任何身份。

不要做主帥,不要領差使,甚至……」

李苒的話頓住,片刻,聲音微低。

「不要生孩子,你就守著我,象紫茄她們一樣。」

謝澤听到不要生孩子一句,臉色微變,片刻,低頭抵在李苒頭上,片刻,伸手將李苒攬入懷里,好一會兒,才低低道︰

「你比我堅強,沒有我,也許你能活下去,沒有你,我……」

謝澤喉嚨哽住。

李苒挪了挪,圈住謝澤,「你要是……我就跟你走,至少這會兒,除了你我無牽無掛。

萬一以後,有了牽掛,不得不活著,活得不知道多荒涼多寂寞。

你要護好自己,我也會。」

「好。」

「阿澤。」好一會兒,李苒從謝澤懷里抬起頭。

「嗯?」

「為什麼要讓我跟你到軍中?我在這里,是分了你的心。」

「是太子的意思。」

謝澤眼皮微垂,沉默片刻,才低低道︰

「這一戰,已經準備了十幾年,積攢了十幾年的糧草輜重,蜀地兵力錢糧遠不如咱們。

打仗打的是錢糧,這一戰,只是大勝和小勝的區別。

太子希望能大勝,一戰抹掉蜀地。

大軍攻城掠地之後,收攏民生時,有你在,于民心上,大有裨益。」

「用我這身份收攏民心,是你的猜想,還是太子和你說的?」

李苒垂眼問道。

「太子說過,」

「你沒告訴我。」李苒抬頭看著謝澤,「你應該告訴我,這一件事,你該和我說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謝澤迎著李苒的目光,「你也想到了?」

「之前沒有,我對陸氏那份血脈,還有民心這些東西,幾乎一無所知。

我們逃過櫟城,在荒山野嶺里,幾乎山窮水盡的時候,有位姓洪的老先生,因為仁宗,拿出全家人的性命幫了我,救了我。

我是那個時候才想到的。」

「對不起。」謝澤用力摟了摟李苒,「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你我一體,我待你如己。」

「從現在起,我要跟在你身邊,我能自保,也能殺人。」

「我知道,小五說你很厲害。」謝澤露出笑容,低頭吻在李苒唇上,「你不在的這些天,我夜夜做夢夢到你,現在,卻又像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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