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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百無聊賴

果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從西祁城出來,江楓心中不禁輕笑一聲,對鄭建柏的請求,不由得生出這樣的感嘆來。雖然與此人年紀相仿,甚至他還比自己年長幾歲,但對方和自己經常憂慮的事情,卻存在著天壤之別。

鄭建柏希望江楓能給他一個官做。

初听這個請求,江楓只想發笑,他甚至懷疑鄭建柏是百無聊賴的想消遣自己,不過對方給出的解釋,卻有一定的合理性,據他自述,自從上次被江楓擊傷之後,作為掌門的獨子,他便被更嚴密的「呵護」起來,不但無法南行參加與天音寺的戰爭,就連身邊,也總有一到兩名築基時刻看護,即便被委任為城主,也整日無所事事,所有的庶務,無論大小,都有人協助操持,根本用不得自己關心,說點什麼,也是齊聲叫好,使他無法辨明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這樣的生活,他已經受夠了。

混吃等死不好麼,江楓心中輕笑,估忖鄭家聲也是受了驚嚇,故此對于獨子鄭建柏,也是存了保護的心思,想必也是等他晉升金丹之後,有些自保之力,方才會放手讓兒子一展拳腳,當然,如果這期間他自己能努力再生幾個的話,估計對鄭建柏的關照,也會放松很多。

不過這件事情,江楓是萬萬不敢答應的,他不是舍不得那個官位,鄭建柏說起來也算築基修士,能力應該還是有的,而且這種二代,手里不缺靈石,自己俸祿都不用給,對方為了把事情做好甚至可能會倒貼,他唯一擔心的是,一旦鄭建柏死在淺山宗,自己豈不是直接就和碧雲宗交惡了,當年,為了他的小命,鄭家聲可是舉宗傾巢出動,追殺自己直到邊界還不肯罷休。

「此事,你還是征求你父親的意見為好,倘若他同意,我自然是願意幫忙的。」江楓沒把話說死,雖然他同樣信奉只有足夠的錘煉,方能利于修行的理念,但大道萬千,是否適合自己,只有自己知道。

「既然江掌門沒問題,我自會去說服父親。」卻未料到鄭建柏似乎信心滿滿,這反而讓江楓發了愁,他趕緊補了一句,「不過丑話說在前面,淺山宗向來樹敵不少,我可沒有多余的修士貼身護持你的安全。」

「這個前輩請放心,我自會和父親說,不會令您為難。」听得江楓松了口,鄭建柏連稱呼都變了,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前輩等我的好消息便是,如果父親同意了,我直接去羅川找您?」

還真是當真了啊,一瞬間江楓都懷疑這是不是鄭家聲父子給自己挖的坑,不過看鄭建柏一副天真的模樣,他登時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自己經由西祁城時,與鄭建柏應是偶遇,畢竟進入碧雲宗的道路有很多,刻意提前安排實數一件難事。

交代了鄭建柏倘若自己不在,可以先在羅川小住,待自己回轉再做安排,這件事江楓決定還是要親自過問,看鄭建柏的神態,十有八九是有把握說服鄭家聲的,那麼,這件看似棘手的事,如果能辦好,對于交好碧雲宗,也算是件錦上添花的事。

安排在哪里呢,這倒是讓江楓犯了愁,左右琢磨了幾個職位,都算不得合適,待到江楓駕馭飛舟,回到淺山宗地界時,他才想到,倒是忘了問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子,有什麼擅長,不過萬一沒有豈不尷尬?

唉,怎麼會遇見這樣一樁怪事呢。

江楓原本想直奔楚門鎮,但在飛舟之上,卻接到了明鏡司執事鄭軼雨的秘報,說有兩名金光閣的使者公孫盛和公孫牧來訪,因為都是金丹境界,故此動用了傳信急報。

這兩個名字听起來有些耳熟啊,江楓只好調轉飛舟,直奔羅川,待到回到掌門內府,在方廳之中接見二人時,才登時意識到,這兩人,似乎與當年魏國吉柏城的舊事有些關聯,面色故作沉靜,江楓與其互相致意行禮,待到賓主落座,客氣了幾句,便問及對方的來意。

宋紫燻的下落?

「戰事已歇,她都一直沒回貴宗復命麼?」

江楓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事實上,對方詢問宋紫燻的下落時,他突然想到,當初,趁自己離開楚門鎮,打傷方金祿,進入傳送陣的不會就是宋紫燻吧,按理說,她是有這個實力,也是有這個動機的。

「沒有,因為之前宋道友與貴宗有了些沖突,故此我們師兄弟二人,受趙掌門的委托,前來詢問此事,如陷在貴宗,還請交出,如有線索,也請相告,以免再生事端。」公孫盛態度謙和,說的不快不慢,但江楓卻品出了其中的告誡之意。

「之前的確是有些誤會,道友說的一點沒錯。」江楓一邊敷衍,一邊想著對策,宋紫燻的去向他只是懷疑,但他知道對方應該不是百無聊賴,過來消遣抑或威脅自己的,金光閣和淺山宗並無接壤,雖然在戰爭期間有沖突,但那也是舊事了,卷土重來,他們還需要經由力宗,顯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之所以過來詢問,還是懷疑自己動手了,當然,沒有確切的證據,否則便不是詢問那麼簡單了。

「其實這件事比誤會還要嚴重,你們應該有所耳聞,天音寺的叛徒見性之前暗投了淺山宗,我便策動他陣前綁架了貴宗的宋道友,但後來宋道友自行逃月兌,並且曾經帶人出兵我宗西嶺郡,想報被虜之仇,但正巧我宗修士都去參與盟會,故此便錯過了,之後,宋道友的行蹤,我便不知了。而今,你們突然說宋道友也沒有回宗,我便突然意識到,恐怕我也被

騙了。」

「哦?」公孫盛面上神色變幻,但很快便借著品茶的機會,盡數斂藏,注意到這個細節,江楓覺得自己方才陳說之中,當有他們不知道的內情,便繼續胡謅道,「見性也不知所蹤,還卷走了我宗不少資財,現在想來,不會是兩人一同設局,玩弄我們雙方吧?」

「會麼?江掌門可有證據?」一旁的公孫牧插嘴道。

「證據倒是沒有,但我忽然想到,宋道友本事也算高明,怎麼會被見性輕易虜獲呢?當時戰事焦灼,我倒沒有細想,現在想來,這其中一定有詐。說起來,見性的蹤跡,貴宗是否有線索呢?」

「見性被我宗和天音寺通緝,自然不會出現。」

「往往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我曾經听過這樣的一句話,想來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如果我的猜想是真,說不定宋道友也背叛了貴宗,和見性雙宿雙飛了也說不定。」

「此事我們倒是不知,想來還需要調查才能知道真相。」公孫盛眼角一皺,面上多了幾分凝重,「不過,江掌門既然知道宋道友最後的行蹤,想來也不是對之後的情況一無所知吧?」

呵,這是又繞回來了,江楓登時有了明悟,暗忖自己刻意繞彎子亂講,對這二人雖然有些影響,但他們在出發前,應該是被提前上了功課,務必要在淺山宗問出點什麼,方可罷休。

「說實話,我的確不知,如果知道,也沒必要隱瞞是吧?兩位不是懷疑我殺了宋道友吧,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啊,戰爭已經結束了。」

卻見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還是公孫盛開口,「江掌門,不如你和我們走一趟,就當是到金光閣拜訪了如何,我想如果老祖相信你,定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你當我傻麼,我殺了你們老祖秦九貞兩個得意弟子,江楓心道,面上卻佯裝無事,「說起來與貴宗重修舊好的確重要,但眼下正有赤霞門入金城盟一事需要料理,不方便隨兩位遠行,還請見諒。」

這個時候,魏若光和弘知二人不請自入,悄然的坐到了一旁,見此陣仗,公孫盛只得笑道,「江掌門公務繁忙,我等自可以再尋良機。不過,對于宋道友一事,江掌門是否可以行個方便,我們回宗也好有個交代。」

「這個自然,我宗可以配合發布文告,並在金城盟內傳檄,如有發現,定然會知會二位。只是一時間恐怕難以建功,畢竟宋道友和我宗那叛徒見性,如果刻意潛藏,還是很難發現的。」

「這是自然,不過還是多謝了。」公孫盛起身,江楓也不客氣,端茶送客,待到兩人離開,魏若光和弘知才問及兩人來的情由。

「宋紫燻的確不在我們手中。」弘知道,「這一點,他們真的是誤會了。」

「嗯,的確如此。」魏若光點點頭,深表贊同,但還是眉間含笑,頗有深意的瞟了一眼江楓。

「真的不在我手中。」江楓知道魏若光此番是誤會了,「宋紫燻的確長得不錯,但畢竟是個人族。」他本想說不是自己喜歡的,但想來「人族」這個借口更足取信,「我可能知道她的去向,但不確定,為了你我的安全,暫時不要追究此事。」

「是!」兩人齊聲應和,弘知隱隱有所聯想,魏若光卻渾然不知,但江楓的命令,他一直都會堅定的支持,並執行下去,江楓交代了幾句廣發檄文的事,隨後便遣散二人,自己獨自處理了幾件宗內呈報的庶務,凡俗的大量涌入,雖然只在西部三鎮、南部二鎮,以及羅川,但在宗內各地,仍有不少零星的遷移,進而也誘發了一系列不大不小的事件,江楓本著一切遵從既有律法的原則,批示了五件這樣的糾紛。

不偏不倚,此乃處理凡俗糾紛,維持長久安定之道,至于修士,江楓還是略微傾向于親疏有別的,除非涉及到兩族之爭。

隨後,他喚來花百千,詢問雷佳音覺醒的事,在去碧雲宗之前,他已經采擷了雷佳音的兩枚殘法相,獨留「源髓穹靈木」,說起來,這法相偏煉器類,江楓不是不想留戰斗類法相,但三種法相之中,實在是沒有更合適的。

在宗內煉器,相對安全,對于雷右旗的在天之靈,也算一種安慰了。

「小姑娘已經適應了修士的身份,不過對于覺醒,她似乎還有些疑問。」

「囑咐她安心修煉就是了,這點你去想辦法。」

「是!」花百千听命,隨即心中卻有些犯難,動用些暴力手段,他還算擅長,且越來越擅長,但哄女孩子這件事,他總覺得心里沒底。

「你該成個家了,宗內有看得上的麼?」見其面露難色,江楓頓時明白了這粗線條的漢子,並不擅長此道。

「未到玄級,不敢有此雜念。」

「笑話,這怎麼行?」江楓放下手中奏報,「不止是你,七司的所有執事,都需要盡早安家,如此,才能讓宗內修士相信,你們是盡心盡力為宗內服務的,懂麼?」

「我懂了。屬下會盡快尋覓的。」

「你啊。」見花百千一臉駑鈍,把此事當成命令去執行的模樣,江楓也不好勉強,回想起兵爭司前執事皇甫潤生,心道或許兵爭司出身的人,多半是這種真性情吧。

「皇甫家現在怎麼樣?和我去看看吧。」

既然想起了皇甫潤生,對于這名對宗內有所貢獻的手下,江楓還是心懷感激的,既然得空

,還是去看看,不止是他,其余在南境戰爭中隕落的修士遺眷,他都打算去拜訪一二,看看有什麼實際的困難,可以幫助解決,發放撫恤是一回事,固然十分重要,但關懷則是另一種更重要、更高層面的東西。

虛無縹緲的,往往更厚重。

另者,兩位金光閣來客的拜訪,也讓江楓甚是忌憚,故此,他決定緩兩日再去楚門鎮,以避免被可能潛藏在淺山宗沒有離開的兩人跟蹤,進而發現那里的秘辛。

還真是疏忽了,話說,宋紫燻不會真的尾隨見性,去了鯨海群島吧?江楓心中隱隱有些惴惴,但越來越傾向于相信這就是真的。

…………

阿嚏!

見性正在听慕晴川分析如今白鷺星洲附近的形勢,突然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噴嚏,再去看周圍三人,都一齊的看向他。

「情況就是這樣。」慕晴川收回審慎的目光,「藍湘禾已經伏誅,濮陽峻也表示願意納貢求和,整個白鷺星洲,已經沒有太強的對手。但這只是表面現象,混跡于市井之中的地級修士,不少于七名,按照此間的規矩,這些都是隨時可能會威脅到我們的存在。」

「這還是白鷺星洲相對貧瘠的緣故。」見性揉了揉鼻子,緩解了些許不適,「否則,以我們的實力,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取得優勢。」

「何不殺了濮陽峻?」宋紫薰道,「如此,即便有人想根據規矩自立,也會仔細想想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實力,並且,除掉濮陽峻,此間的所有低階修士,我們都可納入麾下,外人想要自立,沒有足夠的屬官幫忙治理,也是無用。此間盡是島嶼,不似北陸般大道通衢,幕僚實數必須之事。」

「濮陽峻一死,或許會有外部的力量,直接出面干預此間事務。」慕晴川分析道,「以我們的實力,雖然可以這麼做,但白鷺星洲之外,據我了解,東部九洲之中,有四洲有偽天級修士坐鎮,更有天級修士訶雲穆多作為至高者,在沒有和他們產生關聯之前,我們還是應該安心拓展內務,增強實力,否則一旦被他們盯上,我們四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我的積分怎麼辦?」宋紫燻哼了一聲,不滿的看向三人,「我知道,之前的規矩就是誆我的,就是掃遍白鷺星洲,我也極難完成你們的要求,何況,玄級修士和靈級修士根本就不能殺!」

英歌忍不住嘿然一笑,手臂之上的那團血肉忽然化作一條純黑的游魚,只見那魚口吐人言,「留在這里不好麼,這里的資源,可遠比淺山宗豐富得多!」

「我又不是淺山宗的人!」

「早晚是的!」

那游魚調皮的在空中翻了兩翻,又落回到英歌的手臂之上,重新灘成一團沒有完整形態,不斷蠕動的血肉,這東西是英歌依照此間的術法煉制的,只不過相對于此間修士,他給與了伴生血肉更大的自主權,這也讓血肉誕生了些許靈智,更多了幻化的本事,只不過這樣也有缺點,驅策其作戰還需要商量,但牽扯精力也因而減少了許多,並不妨礙英歌自己出手,這也是他從僕固雲召的死悟出的經驗教訓,與妖物融合固然會更快變強,但也頗為掣肘,如今,雖然修為提升的頗為緩慢,但即便這伴生妖物死亡,英歌也不會失卻太多。

「如果你能保守此間的秘密,下次江楓來時,得到他的允許,你便可以離開。」慕晴川道,「不過,按照我當下的理解,此間或許比北陸更適合修煉,不同層次修士各行其政,有大把的時間潛心苦修,靈地固然駁雜充滿毒瘴,但我們已經初步構建了淨化靈陣可用,英歌又探索出一條不錯的,對自身影響不大的修煉途徑,這些妙處,都不是北陸能有的。雖然你貴為元嬰之徒,能得到的資源並非我等可比,但那終歸是外物,倘若有一天去而不返,你又當如何自處?」

外物?

宋紫燻面上鋪滿寒霜,心中卻咀嚼著這兩個字的深意,慕晴川的話無疑是對的,師父秦九貞對自己以及一眾師兄弟的溺愛,的確超過了該有的界限,現在想來,這或許是自己身陷在此的根本原因,當然,師父也是一片好心,只不過,這樣的溺愛正讓自己變得任性,行事沒有遮攔,以至于鑄成今日之錯。

「我們何不自立宗門?為何要依托淺山宗?」想通之後,她忽然有了另一種野心。

「這個想法不能有,就是這樣簡單。」慕晴川輕撫小月復,俏目中光彩流連,似乎想到了什麼,「你也不能有。」

…………

「師兄,走吧!」

綻放新綠的樹叢之中,一人從中月兌出,正是金丹公孫牧,他瞥了一眼身側有些格格不入的青色石頭,「等了兩日,江楓這家伙半步也沒有出羅川,再等下去,恐也沒有結果。想想看,將其擄走,實際上也不合規矩,說不定引發金城盟的反彈。」

「再等一天,如果真的與他有關,我們打草驚蛇,他不可能沒有任何動作,只需要看他見什麼人,做什麼事,或許便可以繼續深入探尋,只憑一個全境檄文,你我是萬萬沒法交代的,即便掌門不說什麼,老祖那里要是怪罪下來……」

「好吧。」還沒等公孫盛說完,公孫牧的態度已經軟了。

「藏好,有人來了。」兩道身影登時再度隱遁,周圍只多了一株歪脖子的老樹,以及一塊碩大,仿若天外來物的大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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