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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鬼面郎君

丹房的門「 啷」一聲被踹了開來。

鬼面郎君這萬年沒有人來的丹房,一個晚上就被踹了兩次,頓時感到生生的挫敗感。然而面對面前這個紫煙都迷不到,將溶于肌膚的毒藥隨手往懷里揣也沒事的主,由衷地感覺到,在這間丹房里,自己這個丹房主人才是弱勢群體。

下一刻鬼面郎君被何婧英啪嘰一聲摔在了丹房冰冷的地上。

丹房里那個試了藥的藥人還果著上半身像一條水蛇一樣的扭著。何婧英看著惡心,順手扯下鬼面郎君的衣服蓋在了他身上。

鬼面郎君萬分無奈地看著何婧英把玩著手里的小瓷瓶好言相勸道︰「你先把手里的瓶子放下我們再說話好不好?」

何婧英瞄了一眼︰「怎麼你害怕?」

鬼面郎君尷尬地笑了笑,指了指那條水蛇︰「這藥一沾就跟他一樣了,我還沒有研制出解藥。」

何婧英看了眼那條水蛇,心里發怵,自己雖然是百毒不侵了,但這百毒如果恰恰沒有包含手里這新藥怎麼辦。

何婧英從善如流地把藥瓶放在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鬼面郎君︰「你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

鬼面郎君尷尬地咳了咳,好言道︰「不如這樣,待會兒那些暗衛走後,你怎麼來的,怎麼出去,我……」

何婧英手里的白刃貼著鬼面郎君的脖頸轉了轉。

鬼面郎君頓時氣結︰「你要是把我殺了,皇上和皇太孫都死了,你就是逃也逃不掉了,埋進土里都要被挖出來鞭尸百遍,你懂嗎?」

何婧英想起白頭翁前幾日闖皇宮的事情,順口說道︰「你怎知我不是魏國人?」

鬼面郎君︰「……?」

鬼面郎君迅速重新組織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隨後想著自己臉被面具擋了一般,應當自己做何表情對方都看不出,又把臉垮了下來︰「你是魏國人?」

丹房外傳來暗衛一聲內里充沛的問候︰「天師?」

鬼面郎君下意識地答應了一聲︰「誒!我……」脖頸上的刀刃又轉了轉。鬼面郎君咽了咽口水︰「為師方才看錯了,沒事了。」

暗衛沉默半晌︰「天師,那我等就先行退下了。」

能救自己命的人要走,鬼面郎君當然舍不得,但還沒答話,脖子就被淺淺地劃了一刀,滴下些血來。鬼面郎君惜命得很,趕緊嚎道︰「退退退!為師沒事!」

暗衛一走,丹房里又尷尬起來。

鬼面郎君小心翼翼的問道︰「這位大人,你從北魏來是來拿點藥的?」鬼面郎君指了指地上的小瓷瓶︰「不然你就把這個拿去?我那丹房後面還有不少別的種類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都拿走?」

何婧英一哂道︰「你以為我對你這幾顆鬼藥感興趣?」

鬼面郎君沒被鬼面遮住的下半張臉都顯出懵逼的神色來︰「你不拿藥,為什麼跑來我丹房?」

何婧英︰「……」

何婧英還未說話,一只蒼白的手就從後面搭上了何婧英的肩膀。身後那個扭曲成水蛇的人不知什麼時候爬了起來,冰冷的手臂纏繞上和何婧英,鼻翼里帶著粗重的喘息。

鬼面郎君一喜,這藥人要開始散毒了。只要他能纏上何婧英,他就能跑出丹房。

「啪嗒」一聲輕響。那藥人軟塌塌地歪倒在了一邊。是何婧英反手在藥人的脖頸上砍了一掌。

鬼面郎君︰「……?」

這個藥人應該正是瘋癲散毒的時候,那麼容易暈的嗎?

鬼面郎君挪了挪**,又將上半身歪斜了一下,看到那藥人的脖頸上赫然插著一根亮晃晃的銀針。鬼面郎君惋惜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藥人,這會兒毒散不出去,不死也要變殘廢了。

何婧英萬分嫌棄的用腳尖將藥人推得遠了些。整個過程,那把白刃一直沒有離開過鬼面郎君的脖頸。

鬼面郎君終于放棄抵抗,連面具下露出的下半張臉都露出了諂媚討好的笑容。

何婧英正色道︰「不如我們把剛才的話題繼續聊聊?」

鬼面郎君有些為難道︰「這事情怎麼說呢……」

何婧英冷笑道︰「你不說也行,反正殺了你皇上和皇太孫都要死,我就殺了你好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鬼面郎君趕緊擺手道︰「別別別……我說我說。其實這沒什麼好說的。就是我這藥治頭痛,治腿腳無力,治陽痿不舉,就是有點副作用,會成癮。」

何婧英心說,這些她都知道了,一個百害無一利的藥還被鬼面郎君這張不著調的嘴編出些可治之癥來。

鬼面郎君又接著說道︰「這個成癮之後,就離不掉了嘛,藥量也會越來越大。這個呢一直服呢就是很久之後,身體被掏空。但如果不服呢,就是會生不如死,服藥時間過長的人可能因為斷了藥,氣血逆行而死。總之死狀不好看,要是皇上和皇太孫是這個死法的話,大人你會被齊國宗室追殺。」

何婧英冷笑道︰「皇上和皇太孫死了的話,齊國就亂了,還有人有心情來追殺我?」

鬼面郎君瞪大了藏在面具後面的眼楮說道︰「有!肯定有啊!齊國吃我這藥的又不是只有皇上和皇太孫兩個人。」

何婧英心中一沉逼問道︰「還有誰?」

鬼面郎君搖頭道︰「我不知道。」

何婧英眼神閃過一抹狠戾,作勢就要抹了他的脖子。鬼面郎君秒慫︰」不是不是,大人,我是真不知道。我是天師啊,天師你懂嗎?我只能為皇上一人開爐煉丹,連皇太孫找我拿藥都是偷偷拿的。」

何婧英眉頭一擰。

鬼面郎君以為何婧英不信,趕緊又說道︰「我給皇太孫的藥都是裝在安神藥的瓶子里給他的,我真沒敢給其他大臣藥。這藥效皇上是知道的啊,萬一以為我想控制大臣圖謀不軌怎麼辦?」

何婧英沉聲問道︰「那那些大臣吃的藥哪來的。」

鬼面郎君有些尷尬地笑道︰「這不是前陣子皇上把竹邑端了麼,那神仙玉露丸都炒出天價了,我也想撈點錢不是。都是以殘次品的理由將神仙玉露丸賣出去的,經手的都是宮里哪些人我不知道,賣給了誰我也不知道,我只管抽成。不過這藥被炒到了天價,宮里沒個關系是拿不到的,所以尋常百姓再是有錢也買不到。」

何婧英冷冷地問道︰「皇上把你老巢端了,你倒說起來沒有半點心疼?」

鬼面郎君訕訕地說道︰「我心疼什麼呀?我謝還來不及呢。」

何婧英看著鬼面郎君一挑眉。

鬼面郎君索性換了個舒服點地姿勢坐在地上︰「不瞞你說啊,我在竹邑的日子那是水深火熱,九死一生。像我這樣戴面具的還有很多,任務完不成說被換了就換了,世間也不會少個鬼面郎句,我連個埋亂葬崗的殊榮都沒有。幸好皇太孫去把那竹邑老巢端了,我才算逃出升天,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願意給他藥的啊。」

想起竹邑外獵戶小屋里,蕭練滿身傷痕的模樣,何婧英忍不住問道︰「我不是听說皇太孫曾經自己解了神仙玉露丸的毒麼?」

鬼面郎君擺擺手︰「不可能。根本不可能,這就不是毒,哪來的解藥?」

「那……」可是自那之後何婧英從來沒見過蕭練有服藥的跡象啊。

鬼面郎君又接著說道︰「要說回來,那皇太孫也是個狠人。這個藥沒有解藥,但可以忍。就是那滋味不好受,把生不如死的那陣忍過來了,後面就好很多了。」

看來蕭練就是忍過了那一陣。

鬼面郎君又說道︰「但是不是忍了一陣就完全好了啊。這玩意兒噬心,只要吃過一次,那感覺就埋在你的骨頭里,你的血里,它時不時就會難受一陣,強悍的人能忍,但意志稍微弱一些的根本忍不了。只要聞見那味兒,或者看有人吃那玩意兒,任何時刻都可能忍不了。」

何婧英心下微涼,她竟然絲毫不知,蕭練一直在忍受神仙玉露丸的折磨。

鬼面郎君腆著臉說道︰「大人,你看你還有什麼問題。」

何婧英心中好笑,沒想到這個鬼面郎君竟然這麼配合︰「你告訴我那麼多,就不怕我殺你?」

鬼面郎君趕緊說道︰「別呀,現在會著技術的人就我一個,你殺我干什麼。你可以利用我啊。你看你們魏國應該也有棘手的內政問題吧?拿這藥去,往那些不听話的朝臣杯子里一下,保證藥到病除,服服帖帖的。」

何婧英眼楮微微彎著,從眼睫到眼尾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你想叛變?」

鬼面郎君趕緊說道︰「這怎麼能算叛變呢,算棄暗投明吧。就是你跟你主子說說,這薪俸一類的,能不能比這邊高點?實在不願意,一樣也行。」

何婧英好笑道︰「你倒是想得開。」

鬼面郎君說道︰「我這樣的人,有什麼想不開的。我除了制這個藥也沒別的手藝,能被奉為天師過舒舒服服的日子就不錯了。」

鬼面郎君又嘆了口氣道︰「你別看我這藥都求著我買,但那些求著我買藥的人,其實都恨不得殺死我。不過沒機會而已。」鬼面郎君手一攤,頗有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寥。「你要知道,制這個藥的手藝不算太復雜,要是有別的人也會,我得被那些人千刀萬剮咯。」

雖然自己作為劫持者,與被挾持者這樣談心有點荒謬,但何婧英也不介意,因為她也好久沒有說過那麼多話了。何婧英松松握著刀柄,上下拋了一拋︰「你們就沒點志向,再搞個竹邑?」

鬼面郎君瞪大了眼楮︰「那哪能啊,老爺那樣的人不是都被搞死了麼?我就想掙點錢,求財神保佑,大富大貴。」

何婧英掃視了一圈金碧輝煌的天師閣︰「那你願望實現了啊。」

鬼面郎君嘆道︰「這好是好,但是不能老擱一個地方掙錢,我這門手藝是要人命的手藝。早晚都要跑路才能活命的。」

何婧英問道︰「你說這手藝只有你一人會。但我听說,竹邑里有個叫小華佗的,倒是個人物,他也不會?」

鬼面郎君臉上閃過一絲狐疑︰「你怎麼知道的?」

何婧英不答,只是將手里的刀又轉了轉。鬼面郎君一慌,趕緊說道︰「誒誒,別急別急,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竹邑都知道小華佗這個人,但是沒人見過。他也很少被提起,因為他跟神仙玉露丸的買賣沒關系,他跟老爺學的另外一門手藝,叫什麼神經什麼外科的,我听不懂也記不住。」

自他們回來之後,竹邑的案子就一直是大孟在負責,蕭昭業並不會告訴她這些事情。蕭昭業只希望她做一個王妃,做一個太孫側妃,僅此而已。

一絲不太清晰的疑惑從何婧英心頭閃過。那日蕭練對楊 之說要等到找到了小華佗之後,才將蕭昭業換回來。為什麼忽然之間這麼急?

不過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來,就被鬼面郎君抱怨似的碎碎念打斷了︰「女俠,大人,姑女乃女乃,你看我什麼都說了,北魏的事情你也給考慮安排安排?」

何婧英好笑道︰「你想在北魏也修這麼一個金碧輝煌的毒院子?」

鬼面郎君笑著說︰「也不用這麼金碧輝煌。我這不也給自己找個後路麼,多認識一個朋友多一條路。」

何婧英皺眉道︰「誰跟你是朋友?」

鬼面郎君趕緊求饒道︰「不是,不是,你是祖宗。」

何婧英冷冷地站起︰「你的命我暫時不要。但你敢有什麼動作的話,這丹房可藏不住你。」

鬼面郎君見這尊菩薩準備要走,心里都忍不住要歡呼起來︰「姑女乃女乃您放心,今晚上誰都沒來過。」

鬼面郎君看見何婧英正要走出去,心中在「叫暗衛」與「不叫暗衛」這兩個選擇之間徘徊。正是猶豫間,忽然見何婧英的腳步侃侃停在了垂花門邊上。鬼面郎君眼皮子一跳,卻听見何婧英問道︰「我听說你還有什麼求子的良方?」

鬼面郎君︰「……?」這樣的女人難道也需要生孩子?

何婧英見鬼面郎君一臉茫然的樣子,好心提醒道︰「听說東宮里的徐良娣有了身孕,跟你有關系?」

鬼面郎君哭笑不得︰「我這里毒藥一大堆,那種神仙藥是沒有的。「

何婧英蹙眉道︰「那你給她的是什麼?」

鬼面郎君嘆道︰「她來的時候,吸了紫煙,我又正在給藥人散毒,鬼知道她看成什麼了。她醒後我就趕緊用一瓶牛骨粉給她打發走了。也吃不死她,就是吃的時候口感不好。」

徐佩蓉拿到的居然就是這種東西?何婧英暗暗好笑,但還是忍住了沒有表現出來。「天師,我們後會有期。」說罷身形一閃就出了垂花門,不知去向。

見活菩薩終于走了,鬼面郎君重重地吁出口氣來。

鬼面郎君看著眼前的裊裊紫煙苦笑︰「我他娘的這是遇到天敵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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