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一晚,何婧英想喝酒了。
她挑了個蕭練與楊 之都不怎麼來的地方喝酒——芳菲館。
何婧英來芳菲館飲酒,王韶明就將張媽媽支到了別處去。
何婧英要來芳菲館喝酒,王韶明心中暗自緊張了好一陣。因為蕭昭文沖道芳菲館里指責她的那些話,還似昨天。這麼些日子王韶明心中一直不舒坦,總覺得自己在何婧英面前,自己就是個賊。
可是自己並不是賊。
她一直在等著何婧英親口來問她,她連如何解釋都想好了,但是何婧英就像似乎從來這麼想過一樣。
何婧英當然也是懷疑過王韶明的。就在帶著楊 之去了太子府之後,她也有過這麼一絲懷疑。但是這個想法剛冒個頭,就被摁下了。
王韶明的確有可能知道她與蕭練的動向,也有時間去策反芸香聯系王敬則,但崇安陵發生的事情卻是在王韶明來之前,她不可能那麼清楚。
但是王韶明卻不知何婧英這麼想的,所以面對著煞有介事前來喝酒的何婧英還有一些緊張。
她想著就算何婧英不問,她也要找機會對何婧英好好把這事說說,現在就是個挺合適的時間。
于是接下來的畫面就有點尷尬。
何婧英原本是想將自己喝醉了,要麼好好的將心里的難受發泄發泄,要麼干脆睡死過去也不錯。
可是何婧英忘了,自從吞下白神珠之後,百毒不侵,千杯不醉。那酒喝到嘴里雖然會辣辣喉嚨,但是落進胃里與白開水無異。
但王韶明就不是這樣了。
何婧英眼睜睜地看著王韶明將自己灌醉,開啟了話嘮模式。
何婧英從來沒想過,大家閨秀如王韶明喝醉了話會那麼多,還會說粗話。
王韶明罵的第一句就是︰「我他媽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原來大家閨秀罵人都是這樣的,一罵一大家子。還是自己家。
「我爹對我娘不好。我娘就是被家人硬嫁進王家的,我不想成為我娘那樣的人,一輩子都沒得選。」
「我爹讓我盯你們了,可我沒盯。」
「我知道那段日子你們不在府里,可我沒跟人說。」
「你說為什麼那人要躲著我啊?是不是不喜歡我啊。那他也沒必要躲啊,他狗日的不是個東西。」
都說舉杯銷愁愁更愁,何婧英現在心里大概就是這麼一個感覺。
何婧英心想,我還想問為什麼那人要躲著我呢。誰來回答我啊?
忽然王韶明直楞楞地看著何婧英︰「阿英姐姐,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啊?」
何婧英愣了愣,她想到了在絕境時與她並肩作戰的蕭練,在沛郡的小木屋里滿身傷痕的蕭練。
她怎麼會想到這些?
難道不應該是自己出嫁那天,撩起蓋頭看到蕭昭業的一瞬間嗎?她記得那時候她是心動的。
隱隱約約,她覺得自己是個叛徒。
王韶明又開口了︰「阿英姐姐,喜歡一個人什麼感覺啊?」
何婧英喉嚨有點干。
王韶明傻乎乎地一笑︰「我覺得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我特別像我自己。」
這句話沒頭沒腦又不通順,但何婧英卻听懂了。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溫和柔順,對什麼事都言听計從的大家閨秀,實際上活得比她明白多了。
喜歡一個人,是放下偽裝,放下戒心,用最真實的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去喜歡。
說完這一句,王韶明就撐不住了,「砰」地一聲撞在桌子上。臉朝下摔的,何婧英看著就疼。
何婧英正想將王韶明扶起。張媽媽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正好看到這一幕,「哇啦啦」地一通亂吼就跑了過來。
張媽媽看著何婧英,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臉都憋紅了。不過她不是真的不敢言,只是嘴笨一點,在組織語言而已。
「王妃,你可不要害我們小姐。以後……以後的事情哪知道,山不轉水轉。」
唔,還是挺惡毒的。
山不轉水轉。南郡王府不轉,南郡王妃轉唄。
何婧英喝了那麼多的酒,結果自己不醉,給別人當了一把心靈導師,正是郁悶時,就被張媽媽懟了這麼一句,頓時哭笑不得。
她抬頭看著張媽媽,就那麼笑了笑。
張媽媽被她笑得心里發慌。心想從來覺得這個王妃就是個屁都放不出一個草包,怎麼笑起來還怪人的。
張媽媽心中一慌,下意識將王韶明摟得更緊了,硬著脖子問道︰「你把我們家小姐灌醉了是想干什麼?」
轉念一想,不對啊,桌子上一壺酒,兩個酒杯。哪有一人醉得不省人事,另一人臉都不紅的道理。
張媽媽更慌了,將王韶明眼皮子翻起來看了看,驚叫道︰「你是不是想害我們小姐!你是不是下毒了?」
何婧英嘆口氣,往椅子上靠了靠,不知道王韶明著麼溫婉的大家閨秀怎麼就攤上了著麼呱噪的一個嬤嬤。
張媽媽見何婧英不說話,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我告訴你,我們小姐可是我家老爺最疼的,你要是害了我家小姐,我家老爺跟你沒完。」
何婧英挑起一邊眉毛看著張媽媽︰「太常大人那麼疼你家的小姐的話,怎麼舍得把她送這來?」
張媽媽一愣︰「這是我們府里嫡出的小姐,我家老爺怎麼會不疼的?就算這樣,我,我也跟你沒完!」
何婧英見張媽媽咬牙切齒的模樣,哭笑不得。「你放心吧,她只事喝醉了酒。」
張媽媽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桌上的酒壺︰「那你怎麼沒事?再說了我家小姐酒量很好的。」
何婧英微微一笑︰「我體質特殊。」
張媽媽還是不信。
何婧英隨手指了指那酒壺︰「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喝一口試試,看看有毒沒毒。」
張媽媽看著桌上的那壺酒,有些抗拒,但還是伸出了手,剛要踫到酒壺的時候又縮回了手。
何婧英笑笑,正準備離去。余光看見張媽媽竟然真的拿起了酒壺。
在何婧英略有些震驚的目光下,張媽媽就著酒壺喝了一口。
酒里當然沒毒,喝這麼一小口張媽媽也當然醉不了,但她就像是找著了膽子似的,咕嚨了一句︰「誰知道你們這王府里的女人都怎麼想的,都奇奇怪怪的。」
何婧英眉頭微蹙,倒不是因為張媽媽說她奇怪。她還不至于跟一個下人去計較。
但「你們府里的女人」,這句就格外奇怪了。
這府里的女人不少,加上女婢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兩百來個。但能被張媽媽關注的「府里的女人」卻不多。
何婧英微微眯了眯眼楮︰「有什麼奇怪的?」
張媽媽以為何婧英是在訓斥她。想著這王妃到底還是要給自家小姐幾分情面的,自己也不能在她面前露了怯,當即回道︰「我就沒見過哪家夫人像你這樣的。即便是庶出,也是府里的公子。主母不管,親娘也不管。心那麼狠,你們還不奇怪麼?」
一打開話夾子張媽媽就有點收不住︰「沒見過這麼狠心的,娃日日夜夜都在哭,沒個人管的。」
何婧英眉頭越蹙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