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整天,蕭練都渾渾噩噩的,反反復復地發著低燒,嘴里總是胡言亂語,叫著何婧英的名字。
何婧英找了快干淨的布來,打了一盆水,小心為蕭練擦拭著。蕭練手臂上的傷口泛了紅,何婧英就去林子里采些草藥來,搗碎了給他敷上。如此折騰一日,實在是累了,就趴在床邊休息一下,剛一合上眼就沉沉睡去。
何婧英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她剛一睜開眼,就見一襲月白的錦衣,她騰地坐起,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躺在了床上。蕭練坐在床邊垂眼溫和地看著她。蕭練的衣襟微微敞開,何婧英坐起時正好看到蕭練結實的胸膛。不知怎的,何婧英的雙頰騰地一下紅了,臉上燒得厲害。
就這胸膛,她以前又不是沒見過,可不知為何,今天心跳得格外厲害。
「你怎麼了?」蕭練見何婧英低著頭,還以為何婧英生了病,抬手輕輕撫向何婧英的額頭。
何婧英將蕭練的手從自己的額頭上牽下來︰「我沒事,你怎麼樣?」何婧英看蕭練臉色蒼白,連同嘴唇都白得厲害,趕緊從懷中拿出何胤給的小藥瓶︰「這是三叔留下的藥。」
蕭練從瓶中拿出三粒藥丸服下,眼眸低垂,聲音有些嘶啞︰「我昨日,很難看吧。」
「你為何不說你服過神仙玉露丸?我們明明可以從竹邑里帶出一些來的,你也不用這般痛苦。」說罷,何婧英搖搖頭︰「是我疏忽了,我早該想到你也一樣會被逼著服下神仙玉露丸的,我從蕭道賜的寢宮里拿了那麼多出來,也不該一並摔碎了。」
蕭練微微蹙眉看著何婧英︰「他們也逼你吃了神仙玉露丸?」
何婧英點點頭,立即又搖搖頭︰「我是吃了,可是我沒事。好像是白神珠的原因,只見青奴的七步毒,我也沒有事。回京之後我去找齊夫人試試便知,齊夫人那里什麼毒藥解藥都有。」
「齊夫人和景昭呢?還有三叔的他們呢?」
「三叔他們先行回京了。這幾年扶桑盟在沛郡活動的人不少,齊夫人一邊收集扶桑盟這幾年搜到的蕭道賜的罪證,一邊清理扶桑盟門人。扶桑盟里也有人服了神仙玉露丸,淳于大哥就是被他們出賣的。蕭練,你現在怎麼樣?可有好些了?」
「我沒事。神仙玉露丸沒有解藥,若要解,唯有此法。好在我服用時間不長,不算多麼艱難。」
不算多麼艱難?何婧英看了看一片狼籍的屋子。他說的不算多麼艱難,就是把自己傷成這樣?何婧英不由地擔心道︰「你日後還會如此嗎?」
蕭練搖搖頭︰「不會再像昨天那樣了。」
二人稍作休整,就出發趕回京城。這間小木屋被蕭練這麼一鬧,亂七八糟地破得不成了樣子。這小木屋雖然破舊,但顯是有人住的。應當是個獵戶,趁著春日出門狩獵去了,所以幾日未歸。何婧英與蕭練將自己身上的銀子都拿了出來放在屋里,全當賠償了。
二人回到京城時已經入夜了。依旨,何婧英應該被軟禁在府里,而蕭練也應與「皇上賭氣」自願將自己「軟禁」在府里。所以入城之前,二人換了獵裝,混在十人的隊伍里,混進了城門。
二人回到南郡王府,走不得正門,便**而入。回自己家還要**的,這世上,這二人也算頭兩個了。
何婧英的腿上被蕭練誤傷之後還沒好,**的動作就笨拙了些,手一滑便扒拉下一片瓦來。
那瓦片「嘩啦」一聲碎在地上。守在南郡王府前的羽林衛大喝一聲︰「誰!」說著就往何婧英與蕭練走來。
何婧英與蕭練貼著牆角蹲在地上。眼看那人就要走了過來,遠遠的黑暗里走來一人,對著那個侍衛冷冷地說了一句︰「一只貓跳過去你就要走開,若此時來個人,那豈不是可以從正門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那侍衛听此詰問滿臉愧色,恭敬地一輯道︰「蕭統領教訓的是,小的這就回去。」
待得侍衛走後,蕭諶回頭看著何婧英與蕭練做賊似地蹲在自家門口,嘴角一抽看著蕭練道︰「祭酒大人已經將事情上奏皇上了。皇上震怒非常,你明日有空便進宮去一趟。就你用你現在這張臉,效果好。」
蕭練眉毛抬了抬︰「我這張臉怎麼了?」
「跟鬼一樣,皇上看了保準心疼得不得了。」
蕭練︰「……」
何婧英與蕭練二人,一個**進懿月閣「軟禁」,一個**回書房「思過」。
蕭練剛一落進書房,打開書房的門,就被里面的人嚇了一跳。
倒不是因為書房里多出來一個人,蕭昭文原本就是蕭練叫來的。嚇到蕭練的是幾日不見,蕭昭文足足胖了一圈。不僅胖了,還神情頹廢,活月兌月兌一個死宅男的樣子,哪有半分王爺的神采?
莫不是替自己關了幾天,關傻了不成?蕭練小心翼翼地問道︰「季尚,你這是怎麼了?」
蕭昭文痴痴地看著蕭練,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大哥,你可要對她好點。」
「啊?」這孩子怕是真的被關傻了。
蕭昭文又接著說道︰「王姑娘怕是對你動了真心了。」
「啊?」蕭練覺得在這個世界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感情都不太正常。自己走了這麼些日子,若不是此時蕭昭文提起,他壓根忘了自己府上還有這麼一個王姑娘。蕭練正色道︰「季尚,你大哥我不是這樣的人。」
蕭昭文有些著急︰「大哥,王姑娘,真是個好姑娘。這幾日我替你待在這書房里,王姑娘日日都親手做了糕點送來。」
「你就是這樣吃胖的?」
「是。誒,不是。這不是重點。大哥,王姑娘除了送糕點來,總還要說一會兒話,女兒家礙著情面話說得不明,但我總算是听懂了,她就是想說,她喜歡你。我……」蕭昭文越說越難過,還好秉持著「男兒有淚不輕彈」這一方針,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蕭練看蕭昭文這失魂落魄的失戀狀態,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何況這事情也將自己牽扯在里,更是不知應當如何說,只好找點別的話頭子。正好眼光就落在了門上那一道鞭子印上。「季尚,我這門怎麼回事?」
「長城公主劈的。」
「長城公主劈的?我那個小姑姑?蕭芙琳?」
蕭昭文不耐煩地說道︰「哥,你現在關心這個干什麼?王姑娘對你一往情深……」
蕭練打斷蕭昭文道︰「季尚,你先跟我說說我那小姑姑為什麼要劈我門?」
蕭昭文道︰「她來找你,我又不能出面,只好讓她滾。」
蕭練想著蕭芙琳平日里那刁蠻的模樣,只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直跳︰「你讓她滾?!」
蕭昭文不耐煩道︰「大哥,這不是重點。」
「可是我覺得這是重點。」
「大哥,王姑娘真的是個好姑娘。總之,你不要太傷王姑娘的心了。」說罷蕭昭文跑了出去。
蕭練看著蕭昭文離開的背影,覺得自己更加凌亂了,趕緊將書房門關上,喘出一口氣來。
蕭昭文剛走不久,蕭練便听見門外走來一人,貼著門縫偷偷看了一眼,果然是王韶明。蕭練趕緊將門死死拉住。
王韶明走上前來,輕輕敲了敲門︰「王爺,前幾日見你喜歡吃桃花酥,昨日喜歡吃榛子酥,所以我今日做了桃花榛子酥,桃花與榛子混在一起有些許苦澀,我便放了糖與豬油,希望你喜歡。」
日日吃些這些東西,怪不得蕭昭文胖了整整一圈。
王韶明又接著說道︰「我今日閑著沒事,听人說春日里的桃花格外好看,也不知,也不知你多久願意從書房出來。等你出來,若花還開著,我們便去看看吧。你這日日在書房里關著自己,可要多多注意身子,我總是希望你好的。」
蕭練听王韶明這麼說下去,怕是下一句就要表白了。如此桃花,自己可不能這麼隨便折。于是蕭練把心一橫,一下子就把門打了開來,對王韶明說道︰「王姑娘,雖然你是個好姑娘,但你我並非良配,我此生娶阿英為妻,余願足矣,此生我蕭某絕不會另娶,更不會納妾。希望王姑娘莫要再在蕭某身上浪費時間。」
王韶明怔怔地看著蕭練,手里拎著的食盒子「 啷」一聲摔在地上,桃花榛子酥摔了一地。王韶明一雙圓圓的眼楮里頓時蓄了淚來,顫聲道︰「怎麼是你?」
蕭練回頭看了看,確定他的確是在自己書房里,小心地說道︰「這是我書房,不是我是誰?」
王韶明又急又羞道︰「難道這幾日在書房里的一直是你?」
蕭練︰「……」
王韶明見蕭練不答,以為這幾日真是蕭練在書房中,一張臉漲得通紅,急得一跺腳︰「你,你,你好不要臉!」說罷,桃花榛子酥也不要了,一轉頭,徑自跑回自己的芳菲館哭去了。
蕭練︰「……」我不要臉???
蕭練只覺得自己就算在毒癮發作時,腦仁子也沒有這般疼過。看來改日是得把石斛莩請來,給蕭昭文開一劑治傻病的藥才行了。
蕭練低頭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摔得粉碎的桃花榛子酥,嘆道,這麼好的桃花榛子酥,真是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