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昭驀然變色。
他記憶猶新,衛攸兩國交戰時,衛將錢定暴斃于東線,前衛王才急調韓昭過去補位。過了不久他就知道,錢定死于賀小鳶的暗算,後者利用的毒物,就是赤星斑蝥!
錢定身上貼敷的膏藥里摻入了赤星斑蝥。通常來說,這物不會滲入皮膚,可是賀小鳶使上通沸草和公雞,將其毒性一下子逼發出來。
現在,公主的侍女無故斃于花園之中,死相與錢定相類。當年的暗殺是賀小鳶一手籌劃,她乃是用毒的大家,只听個三言兩語就能比旁人更早得出結論。
賀小鳶接著又道︰「照顧白貂的侍女死了,那白貂平素與公主異常親密。」她多次去同知閣作客,也沒少見過那頭白貂了,它多半出現在暄平公主身邊。「按慣例,天心殿子時前或許要送進參雞湯!」
這一晚給衛王喝的,是老參炖公雞。
這下樊浩都听出不妙了,與韓昭一同站起︰「不好!」他當然知道錢定是誰,衛攸之戰中也听說了錢定的死因。
韓昭夫婦再不遲疑,大步流星奔出。
天耀宮的路彎彎繞繞。韓昭嫌走道繞路浪費時間,干脆扶著妻子的細腰展開身法,飛檐走壁,抄直線往天心殿去了。
樊浩是外賓,絕不能像他這樣肆意,這時只能捏著滿手冷汗候在原地,心里暗驚。
只看護國公能在天耀宮高飛低走、如入無人之境,就知他在衛國已是只手遮天。
韓氏夫婦在天耀宮的建築和山石之間縱跳自如,底下的近衛軍也發現了上方閃現的黑影,紛紛呼喝。
虧得韓昭能識別天耀宮中絕大多數機關和陣法,當下一一躲過,不多時就趕到天心殿。
蕭宓正要喝湯,卻听外間傳進一聲大喝︰「放下!」
他手上微頓,眼前一花,韓昭已經沖了過來,將桌上的湯碗掃去一邊。
眾人大驚,殿內護衛一擁而上,待看清來犯者面目,卻都茫然無措。
韓昭直截了當︰「湯里有毒!」
這倆字,立刻讓蕭宓和暄平公主變了臉色。
韓昭反復確認,蕭宓還未吃下雞湯,但暄平公主已經喝了一口。
當下賀小鳶接手,不由分說灌她幾大杯冰水催吐,然後才喂藥物。折騰了一刻多鐘,暄平公主臉都白了,但賀小鳶按她脈搏,並未毒發,眾人這才松一口氣。
韓昭和賀小鳶互望一眼,均是後怕。
衛王夫婦要是死于赤星斑蝥,弒君的罪名恐怕就要落到賀小鳶身上了。
她在衛攸大戰中用過赤星斑蝥,知情者不止一二個,那麼韓昭就走不月兌關系。恐怕無數人就要犯疑,他斗倒了前衛王,現在是不是想把現任衛王也放倒,自己坐去寶座呢?
賀小鳶咬牙︰「司文睿好毒的心腸!」
今天燕子塔下殺蕭宓失敗,結果一計不成再來一計,司文睿的手腳也真夠快的。
蕭宓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先是後怕,接著震怒,最後沉聲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
馬車翻傾,充當車夫的護衛跳下前座,拉開車簾,扶著司文睿爬出車外。
司文睿被摔得七昏八素,腦門兒在車廂壁磕了兩下,無故倒下的角櫃直接砸在他眼角,險些把眼楮都打瞎。
他慘叫一聲。
「世子,快走!」護衛不由分說,挾起司文睿朝胡同里狂奔。
往來的路人瞪大眼楮瞧著他們。
這樣不行,很快會被攆上。司文睿一指前方︰「跳牆進去。」
護衛提著他跳入牆後,又從前院奔出,迂回走過幾戶人家,最後跳進一棟白房子里。
他做好了見人殺人的準備。
不過這里是個磨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看店的伙計也不知干什麼去了,沒有留守。
這樣更好。
希望這樣能甩掉追兵。司文睿左右看了看,命護衛將他扶去磨坊後頭,快速幫他拭淨臉上的血。
他喘著氣問︰「不會被追上吧?」地上掉許多落葉,牆根有些羶味兒,但他此刻也顧不得了。
「不會。」護衛趕緊道,「這里風大,應該把血腥味兒吹出去很遠。」
司文睿長吁一口氣,待他幫自己處理好傷勢,就從懷里取出丹藥,正要吞下。
此藥補氣益神,他每到多思多慮時都要吞服一丸,以保頭腦清明。
眼下局面,無疑是歷年來最糟糕,他得沉著冷靜對待。
偏在這時,牆外傳來急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喝道︰「分開來,搜!」
司文睿正靠在牆上,與他僅有一牆之隔。這一記大喝如同春雷炸響在世子耳邊,後者一驚,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咕嘟。
吞到一半的藥丸上不上、下不下,恰好就卡在氣管里!
「呃……」司文睿身體猛然前傾,本能地要咳嗽出聲。
護衛見狀大驚,一把按住他脖頸,把那股子氣流又逼回他肚子里去。這時候出聲可不得了。
司文睿頓時翻起了白眼。
他、他要喘不上氣了!
司文睿心里把制藥那人罵了千百遍,其他藥物都是入口即化,為何偏就這種會卡人嗓子?
最要命的是,為何今晚出門他恰好帶上了這種藥!
很快,豆腐坊大門就被人打開了。
護衛執緊了手中的刀。
司文睿雖然痛苦得胸悶欲炸,頭腦還勉力保持清明,知道這一關最是難過。他從懷里取出一顆圓球,直接扔到地上。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無色的氣體從地面升起,護衛感覺到眼前的光線突然扭曲。
司文睿用力抓著他胳膊,強按他蹲下。
護衛不知其用意,不敢違抗。
他才剛剛蹲好,前頭人影閃動,三名城巡衛搜進了這里來。
兩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巡衛走到這里看了看,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
三面高牆,這里也就是一丈見方的面積,當中一口水井,牆上一個狗洞,任何沒有遮蔽物。幾個巡衛一眼就看完了,神色不動,回頭就往門口走。
他們居然沒看見蜷在牆邊的兩人。
走,快走啊!司文睿在心底怒吼,他才好痛痛快快地咳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