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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先生詫異,沒想到白善竟記得,他記得他也就提過一次。

白善抿嘴,問道︰「先生是在哪里見到他們的?」

莊先生笑道︰「一間茶樓里,他並沒有找上門來,或許都不知道我在京城,只是到底涉及舊事,我心中難安,這才讓人去看一看。」

滿寶︰「先生為何不安?應該不安的不是他們嗎?」

莊先生笑道︰「心有所牽,有了顧慮掛念,自然也就不安了。」

不僅滿寶,連白善都不解,「先生,理在我們這一處,怕什麼?」

莊先生道︰「不是憂心這一點兒。」

他嘆息道︰「我這心中復雜得很,既憂又慮,因憂慮而生不安……」

白善和滿寶很不解。

莊先生道︰「我這一生朋友不多,姚戈算是其中一個。」

莊先生是游學時認識的姚戈,後來進京趕考時又撞在了一起,倆人都帶了家小,也都相處融洽,立時就湊在了一起,一起租了一個院子住下,一家一半,那段時間好不快活。

莊先生看著兩個弟子道︰「這就和你們三人在一處讀書時一樣,同進同出,同進可論書,同出可交友。那時候我們二人都是奔著國子監考試來的。」

「後來我在京城踫見了陳福林,自知考國子監無望,便轉而想等到秋後進士考,試著考一下進士,若是不中,第二年也能考明經。」他嘆息道︰「那時候,我並不是全然有信心的,是他一直在鼓勵我,我們兩家都不是很富裕,但他那時候會把自己借到的書先給我看,然後自己才看。」

滿寶和白善驚訝。

他們只知道姚戈當年偷了先生的詩給陳福林,卻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會這麼好,所以先生一定更傷心吧?

滿寶抿嘴問︰「一直未問先生,他為何要那麼做?」

莊先生目光幽遠,輕聲道︰「無非是錢財二字,當時他家孩子生了重病……」

莊先生嘆息一聲,倒也不隱瞞兩個弟子,「所以我既怨恨他,卻又不是那麼怨恨他。」

說白了,莊先生對這位曾經的朋友還有感情,因此憂慮後有些不安。

白善和滿寶對視一眼,目前來說,他們的朋友是朋友,仇人是仇人,還沒有出現仇人是朋友的情況,因此不太能理解莊先生的心理。

不懂就要問,滿寶就問道︰「先生想怎麼做呢?」

莊先生道︰「沒打算怎麼做,知道他們來京城的目的便罷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莊先生想,京城這麼大,他們可能不會再踫面吧。

只是沒想到第二天門房就收到了一封給莊先生的信。

莊先生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跡,不由愣了一下。

急著上衙去的白善和滿寶走過看見,還以為是姜先生他們又約先生去喝茶了呢,于是揮手道︰「先生,我們先走了。」

莊先生回神,沖他們揮了揮手,倒也不急著走了,今日並不是大朝會,崇文館只有一堂課,他並不是很急。

莊先生在車旁將信拆了,看了一遍便收了起來。

他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定,連殷或都看出來了,不由問道︰「先生是遇到了什麼為難之事嗎?」

莊先生看到他,突然就福至心靈,忍不住暢笑起來。

殷或一臉莫名的看著他。

莊先生卻暢快的大笑了一陣,看著殷或道︰「是我著相了,別人是近鄉情怯,我這算什麼?哈哈哈……」

殷或還是沒听懂,但見莊先生恢復了正常,他便道︰「先生,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同意我離開崇文館了,過兩日我就不進宮來了。」

莊先生就笑問,「不讀書後你打算做什麼呢?」

殷或笑道︰「就自己在家看看書,時而去護國寺里看一看智忍大師,倒也自在。」

莊先生知道殷或現在崇文館里也沒有說上話的人,今年新選進了一批學生,和殷或的距離更遠了,他留在宮中也不見得多高興,于是點頭。

莊先生目送他離開,下衙後便坦然的去赴宴了。

還是昨日的茶樓,莊先生一走進去,立即有伙計迎上來,笑道︰「莊先生您今日是坐二樓還是大堂?」

莊先生道︰「來赴約的,在梅的包間。」

伙計一听,立即笑著請莊先生上二樓,去了一個門邊掛著梅的包間,推開門請他進去。

屋里坐著一個人,也不知坐了多久,听到推門聲抬起頭來,見還是伙計便垂下眼眸,但片刻便又抬起頭來,直直地看向伙計身後的人。

莊先生走進去,對伙計微微頷首示意,讓他出去了。

伙計替他們將門關起來,包間里頓時只剩下倆人了。

莊先生看著坐著的人,坐著的老丈也看著他,他扶著桌子慢悠悠的站了起來,想要扯開嘴角笑一笑,卻發現笑不出來,半晌,他嘆息道︰「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莊先生走到桌子邊坐下,和面對陳福林的客氣疏離不同,面對眼前這人,他竟然連禮貌都沒能做到。

所以莊先生選擇了臉色淡然,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坐吧。」

姚戈便扶著桌子又慢悠悠的坐下,倆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就這麼看著彼此。

最後還是姚戈反應過來,起身拎起茶壺,手有些微抖的給他倒茶,他將茶水推給莊先生,苦笑道︰「都說人這一生不能做虧心事,果然啊。」

莊先生握住茶,看著比他還要蒼老的人,忍不住嘆息一聲道︰「你找我,便是為了說這個嗎?」

姚戈搖了搖頭,「我本想這一輩子都不見你的,天各一方,或許也不會有機會,有機會,我也沒臉。」

莊先生微微蹙眉。

「但有人來找了我,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來見見你,一來是了卻一樁心事,二來,權當是為當年之事彌補一二吧。」

莊先生驚訝的看向他,「有人找你?難道與我有關嗎?」

姚戈點頭,「前不久,有人找上我打听當年的事,我听他說,你如今不僅出仕,還逼得陳福林致仕回鄉,一輩子不得踏入京城了,我很是驚訝。」

他扯了扯嘴角笑道︰「可見這世上老天爺還是公平的,報應不爽,做錯事的人總會遭到報應。」

莊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和滿寶幾個孩子待久了,他此時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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