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進了八月。
皇後的肚子吹氣似的大了起來。
雙胞胎一般都會早產,算著也差不多快生了,看明延帝的意思,是準備叫皇後在這兒坐完月子再走?也真的是很體貼了。
所以晏時玥的日常,就變成了,每天先去看皇後,陪她吃了早飯,然後再去明延帝那邊溜達一圈兒。
因為之前的人招出來了不少,包括很多教中的聯絡暗號,所以這兩天,各地又有兩小撥木子教眾落網,只有那位神秘的二當家仍舊無影無蹤。
晏時玥總覺得有點不安,又說不清是為什麼。
看明延帝看奏折,她就坐過去,抱著他胳膊,整個人擠在他身上。
明延帝習以為常,由著她亂擠,仍舊在批著奏折。
他從未跟兒女有這樣親昵的舉動,只除了晏時玥。
她其實很少來問他什麼事要怎麼做,但是時不常就要來蹭一蹭,拉拉袖子,撒個嬌,就跟小狗兒一樣,叮嚀叮嚀的繞著你轉悠,得模模頭哄一哄,哄完才能高興。
他批完幾本,回手模模她頭︰「又怎麼了?」
她問他,「那個唐完璧,真的有可能是那個二當家?」
明延帝道︰「很可能。」
她道︰「為什麼還沒抓到呢?他有多厲害啊?我總覺得有點不安。」
要是別人說不安,明延帝不會在意,但她說,明延帝就認真的想了想︰「這個人看起來不像是沖動的人,縱是厲害,又能如何?例如來刺駕,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哪怕朕和太子都……」
她立刻道︰「別說!」
明延帝笑著道︰「他也搶不走大晏江山,他更可能的是從此隱姓埋名,也或者找地方躲起來,韜光養晦,以求東山再起,所以,你不用太擔憂。」
晏時玥點了點頭,站起來︰「我去看看阿娘了。」
而此時,被他們惦記的唐完璧,已經暗中趕到了秦州。
他知道身邊有明延帝的影衛,每次出去,都要費諾大手腳,所以消息也不如往日順暢。
但他知道李非已經折了。
然後,又得知晏時玥急調一百支噴火葫蘆到茂州。
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就是心頭一沉。旁人或許還有僥幸之心,他卻明白,估計是完了,這個福娘娘,一直就克他。
但他還有最後一著。
這個時候,晏時嶸正在帶著人收玉米。
他生性溫柔,想法通達,雖然年紀不大,卻很沉的住氣。
自來龍門縣之後,他足履實地,謹言慎行,又有福娘娘的名人效應,和青未了等人的協助,一路走來,堪稱順遂。
與秦氏也是相敬如賓,如今秦氏有了身孕,算著也快生了,所以他也盡量在家多陪伴妻子。
只是玉米是第一年在龍門縣試點,還是要仔細盯著的。
晏時嶸從田里上來,洗了洗手,就見不遠處有人正看著他,晏時嶸抬頭時,是一個中年文士,就遙遙拱了拱手,一邊吩咐身邊人幾句,這才安步當車往縣衙走。
那中年文士走上前來,道︰「唐縣尊。」
晏時嶸認親之後,就改了姓,但因為這兒是秦州,不少人認識他,所以也還有幾個叫他唐時嶸的。
他也沒在意,就點點頭,道︰「郎君有事?」
「對,」中年文士道︰「我有事與縣尊說,能否借一步說話?」
晏時嶸道,「不知是何事?」
中年文士出語驚人︰「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晏時嶸大吃了一驚。
一刻鐘後,兩人在縣衙對坐,唐完璧去掉了臉上的易容,見他神色,就知道他還不知道他另一重身份。
畢竟,他疑似木子教眾的事情,只有明延帝和晏時玥少數幾個人知道。
晏時嶸是真的驚愕不已,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位與他同科及第的榜眼,居然自稱他的親生父親!
唐完璧也不多說,就取出了一個竹筒,道︰「嶸兒,這是鑒玉司的蛇,你若不信,我可以驗證給你看。」
晏時嶸也沒多說,就由著他取了血,驗了出來。
晏時嶸神情復雜,他並沒問他之前為何要拋下他,只垂頭思忖,半晌才道︰「那麼,你此時說出此事,是為何故?」
唐完璧對此十分贊賞,他也不打二話,就道︰「為父姓李名珩,乃李唐皇室後人,木子教,是我的!」
晏時嶸又是大吃一驚。
幾日之前,邸報已經通傳天下,他自然也看到了朝廷殲滅木子教的事情。
他考中了大晏的探花郎,做著大晏的官,甚至改了國姓晏……如今他卻告訴他,他是李唐皇室的後人??!
李珩緩緩的道︰「嶸兒,你讀聖賢書,我相信你不會為了榮華富貴,就枉顧父母之恩!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你身上流著我李唐皇室的血!晏姓人亂臣賊子,竊我李唐江山,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
晏時嶸沉默不語。
李珩又道︰「為父不逼你,你好好想清楚。」
晏時嶸久久不答。
他最終還是叫了人進來,安排他在縣衙暫時住下了。
李珩毫無異議的接受了,一邊微笑著道︰「嶸兒若有現成衣裳,倒是借我幾件穿,為父一路奔波,可是什麼也沒帶呢!」
晏時嶸沒說什麼,就叫人隨意取了兩件常服給他。
然後他回了房。
秦氏已經懷胎十月,即將臨產,動作已經十分笨拙。見他進來,秦氏回眸笑道︰「阿嶸。」
晏時嶸笑了笑,便扶了她手,扶回榻上,仍舊像平日一樣,溫言詢問︰「今日用了什麼?」
秦氏微笑道︰「我雖用不下多少,但一餓了,就會用些,今兒早上吃了一碗雞汁湯餅,中午還吃了角子,旁的倒也沒事,只是熱的心焦,你放心,你說的我都記著呢,涼皮並沒敢多用……」
嘴里說著,她總覺得有些不對,悄悄打量他的神色,但晏時嶸神色如常,觸到她的眼神,甚至還沖她微微一笑。
秦氏畢竟身子重,精神也短,見他沒事,也就沒多問。
兩人用了飯,不一會兒,她就開始打盹,晏時嶸便扶著她睡了。
吹了燭,思緒瞬間奔涌而來,他心底驚濤駭浪,呼吸漸漸急促。
秦氏似乎察覺到了,不舒服的動了動,他急平了呼吸,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好一會兒,秦氏才又漸漸睡沉了。
晏時嶸在黑暗中,緊緊咬著齒關,微微閉目。
生恩?
為人子,生恩自然不可辜負,但黎民……又怎能辜負?
且他的親人,從來不是這個沒露過面的親生父親!
大晏開國百年,社稷已定,國泰民安,明延帝更是盛世明君,他的師父,他的妹妹,都在為大晏效力,他又怎可能背棄大晏?
但,唐完璧,不,李珩,他瞞天過海,得中榜眼,得授官職……此時忽然來此,定然有所倚仗,絕不可能是獨自一個人忽然就來了。
他的倚仗是什麼?
他一命何足惜,可是妻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