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玥覺得,她好像一腳踩入了魔域。
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每一根骨頭都在痛。眼前光怪陸離,無數的畫面晃動,無數的人聲嘈雜的響起……
先是一個蒼老的女聲︰
「王爺!恭喜,是一個小娘子!」
又是一個柔婉的聲音︰
「這孩子生在八月十五,不如叫月兒吧?」
男人聲音溫柔︰
「放心,爺會疼她如珠如寶!」
男人哈哈大笑的聲音︰
「咱們總算有閨女了!哈哈哈……整天看那些臭小子,老子都快煩死了!」
忽然變成孩童的聲音︰
「我妹妹最喜歡我了!來月兒,叫阿兄!」
「羞!羞!」
哈哈哈哈哈哈……
「你真沒用,話都不會說,我不要你了……」
凌亂的畫面晃呀晃的,小小的身影似乎漸漸跑遠。
陡然間,
一個森冷的女聲響起︰
「也不過是個…一殺就死的小丫頭……」
男人低啞的聲音︰
「我也是听命行事,你……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吧!自求多福吧!
唐時玥只覺得心髒像吊在半空中,灌入耳中的每一句話,每一點碎片,好像都無比無比的重要,一听到,就覺得心像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額上為之沁汗……可是想再仔細琢磨時,卻頭痛欲裂,無論如何也想不想楚。
她一時清醒,一時迷糊,
有時候覺得身上一陣疼痛,又有時一陣清涼。
眼前的畫面漸漸清楚,她眼前是一面鏡子,一只手正在她臉上涂涂抹抹,似乎是在等待上場。
熟悉的聲音響起,是經濟人周甜,「說起來我真奇怪啊,你家里寵你寵的什麼似的,你是怎麼養這麼個性子的?」
「什麼性子?」
「就是,你不應該是無憂無慮那一掛麼?或者哪怕作精公主病那一掛?結果你老這麼冷靜,就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似的……」
「你不知道嗎?我是穿過來的,我本來過的特慘,被生母拋棄,被養母虐待,所以我不相信任何人……」
「滾,演技都用在我身上了,我寒毛都豎起來了……」
化妝間里,一片笑聲。
如此尋常的一幕,她好像站在旁邊,目睹了整個過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焦急,急的心頭像著了火一樣……
她想找爸爸,想找媽媽,想找哥哥……
不,她想找爹爹,想找阿娘,想找阿兄……
她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手上忽然被人一握,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對她道︰「阿玥!我回來了。」
四周陡然一靜。
所有的凌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又是一片朗朗乾坤,塵埃落定。
他嗓音沉沉,如鐘聲響在耳畔︰「阿玥!我回來了。」
她緩緩的張開了眼楮。
漂浮在天空中的紙鳶,終于等到了那個扯著線的人。
四目相對,他一下子就笑了,然後忽然傾身過來,異常纏綿的碾磨她的雙唇,咸咸的淚水滑進她的唇瓣,他聲音哽咽低啞︰「我就知道你不听話……我才去多久,你折騰的,就跟我去了一輩子似的。」
外頭的任東听到聲音,冒了一下頭,然後一下子就驚了︰「師娘?師娘醒了!」
他飛奔了出去︰「蘇老先生!蘇老先生!我師娘醒了!」
一通忙亂。
蘇濟提著袍子過來,迅速的給她檢查了一圈兒,簡直要揪禿頭發︰「你說說你這孩子,為師怎麼就踫上你了?這昏也昏的古怪,醒也醒的蹊蹺……為師都不知道你是怎麼一回事。」
霍祈旌嘴角帶笑︰「我知道。」
蘇濟奇怪︰「你知道?」
他看著她︰「阿玥這是想我了。」
蘇濟︰「……」
他能說什麼?他治了十來天沒一點起色,人家回來十來個時辰人就醒了。
小老頭嚴肅著一張臉看著她,白胡子都翹了起來。要不是親眼見到,都以為她是裝的了!
然後霍祈旌接了霍南遞上來的粥,笨手笨腳的喂她喝,才喂了半碗,孟以求就沖了進來︰「我不信!」
然後他一眼看到了張著眼楮的唐時玥,瞬間就委屈大發了︰「阿玥,我守了你十來天你都不醒,他才剛回來你就醒了,你怎麼能這樣……」
這個不著調的!丁小眼直接提著他衣領子,把他提了出去。
唐時玥的腦子還有點混亂,好像做了太久的夢,已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她不認識似的盯著霍祈旌看。
耳邊,蘇濟正叨叨著,「上藥並要川廣好者,根據方揀擇為粗末……」
「阿玥沒事吧?怎麼不說話?」
「師娘怎麼了,不會是傻了吧?」
霍祈旌表情嚴肅,慢慢的走過來,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忽然彎腰摟住她,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阿玥,吾妻,回來。」
他的口吻虔誠而又溫柔,像在哄小女圭女圭,就這麼一下,一下的拍著,一邊一聲聲的道︰「阿玥,吾妻,回來。」
她把下巴擱在他肩上,靜靜的听著他叨叨了一會兒,神志漸漸清醒。
她道,「這就是……叫魂麼?」
「嗯,」他的大手一停,然後抬手輕輕按住她後腦︰「對,叫阿玥的魂魄回來。既許了百年,就莫要失約。」
那一瞬間,她覺得他好像什麼都知道。
可是他心里哪怕都大浪滔天了,表面上,還是穩的。
什麼都忍,連情緒都藏在心里頭。
她有點恨他這個性子。
卻又愛的不行。
她靜靜的趴了一會兒,然後才坐直了問︰「丁九呢?」
丁小眼的聲音隔門道︰「縣君放心,丁九沒事。」
她點了點頭,「我睡了多久?」
她以為一定會听到傳說中的「三天三夜」,沒想到,青未了的聲音道︰「整整十二天。」
什麼?唐時玥吃驚的瞪大了眼楮,然後看向了霍祈旌,青未了又道︰「師父是昨天下午趕回來的,守了你一夜。」
哼,一夜了不起麼!
唐時玥白了他一眼,又問︰「那這幾天有什麼事麼?」
蘇濟道︰「為師只問問你,這張,」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便是風疾的治法,對不對?」
唐時玥瞥了一眼,點點頭︰「對,我只知道這些,就按這個法子就可以。如果治不了,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紙上寫明︰「久病服者不過一月,近者十日,輕者五日見效。」
如果真的有這麼神,那倒真的是厲害了,關鍵方子中的無灰酒,也就是從英雄酒出來才有的,之前就算知道了這個方子,也沒有這種酒。
別人還想說話,霍祈旌直接擺手︰「明天。」
大家也沒多說,就退了下去,霍祈旌虛掩上門,月兌掉了鞋子,直接在榻邊躺下。
這可不像霍祈旌干的事兒。唐時玥瞪大眼楮看著他,他低聲撒嬌似的道︰「我幾天幾夜沒下馬了……」嘴里說著,就秒睡了過去。
上一秒還神采奕奕,下一秒就打呼,這也是真本事。
唐時玥看四周無人……就算有人監視也看不到,她忍不住躺下來,偷偷摟住他,親了親他的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