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祈陽恢復了,霍祈旌身上,格外有一種「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覺,笑容也多了。
這一次出去,其實是有霍祈旌安排的人在的,大概的情況他都知道。
韓翼這邊說的,也都差不多,總之就是他們已經跑順了這條商路,各處聯絡也都穩固了。另外,也把錢厚,也就是那邊的混混頭子拉入伙了。
但明面上收羊毛羊絨的,則是一個叫鄭直的商人,其實是霍祈旌那邊的人。
夏余暉听的十分震驚。
他不傻,也不是許問渠這種專注做學問的人,許問渠之所以舉薦他,就是因為他長于交際,也做過這方面的事情,是個內行。
但唐時玥這個小娘子,真的是隨時隨地在刷新他的認知。
他起初驚訝的,只是最近聲名鵲起的「英雄酒」,居然也跟唐時玥有關,但漸漸的,他就震驚于他們的人脈和手段了。
雖然韓翼說的時候非常的理所當然,但其中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他可是听的出來的。
也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收起了他所有的懶洋洋和自以為的游刃有余,開始真正的重視起這份「工作」來。
于是到最後,就成了他一臉嚴肅的不時詢問,而唐時玥和霍祈旌邊吃邊聊,夏余暉就听著耳邊的細語聲「啾啾啾」鳥兒一樣不停,顯然這倆人真的聊的很投入。
然後兩人非常禮貌的留到了韓翼說完,就一邊聊著一邊起身走了。
韓翼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夏余暉也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兩人的心情都是「雖然東家很牛而且東家很信任我應該很高興可是總有一種被嫌棄的失落感怎麼破?」
然後夏余暉拿起酒壺,給他倒了杯酒︰「來,阿翼,我們邊喝邊聊。你再跟我說說下一步這個羊絨……」
其實唐時玥還真分了一點精神听了,听出來沒大事就沒再听,她主要是想起來一個事兒。
蘭州草原上羊多,對草原上人來說,也就是一個吃羊肉,頂多喝羊女乃酒,但是對于他們來說,其實羊全身都是寶啊!
收羊毛羊絨的口子要是打開了,面對的是同樣的一些人,完全可以考慮考慮其它的,例如羊女乃可以做女乃疙瘩,也就是女乃酪,就是一種很好吃的小吃,還有羊脂,可以做蠟燭,做肥皂。
所以目前要想的就是,這門生意,他們要不要自己做。
霍祈旌之前從沒想過,可做的生意這麼多,賺銀子這麼容易。
其實對他來說,有英雄酒賺的銀子,就足夠了,但既然能多賺,那也沒什麼不好,如果擔心被人忌諱,可以與人合伙做。
霍祈旌忍不住問她︰「阿玥,你就不問問我,要銀子做什麼用嗎?」
「不重要啊!」唐時玥道︰「我知道你不會做壞事就成了。」
霍祈旌無聲嘆氣︰「我要銀子,大多是為了撫恤一些邊關死去戰士的家人,余下的,想買些冬衣糧米,趕在寒冬來臨前,送往邊關。」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提到邊關,提到他的秘密。
唐時玥安靜的點了點頭,很乖巧的做好了做一個樹洞的準備。
他看了她一眼,輕聲道︰「阿玥可還記得那幾個蘭州客商?他們提到過霍家軍?」
她又點了點頭,霍祈旌沉默良久︰「自大晏開國以來,霍家一直鎮守邊關,我祖父霍柏,更是被稱為百勝將軍,聲望極隆。但是我父親,他自小體弱,長于書畫,卻不擅長弓馬騎射,更不通行軍布陣,雖然被我祖父拘著學習,也仍舊不成。」
他頓了一下︰「後來我出生了,據說略有天份,祖父便不再教他,只把我帶在身邊教導,但在我十歲的時候,祖父死在了戰場上。」
唐時玥安慰的握住他手,然後才問他︰「那‘邊城廢人’,難道是令尊?」
霍祈旌倒是一愣。
他看了她一眼,才點了點頭︰「對,是我父親,阿玥真是太聰明了,什麼都瞞不過你。」
唐時玥道︰「我只是看到你當時的神情有點不對勁。」
霍祈旌又是一愣。
他沒想到那個時候,她還會注意他的神情,眼神不由得一暖。
霍家軍世代鎮守邊關,大晏無人不知,就連唐時玥這個外來者,也听過很多次。
而霍家被稱為神將世家,難得的是歷代君主也都信重,封西北王,這是大晏唯一的異姓王,世襲罔替,且特允家小都在邊城。打破了歷朝歷代武將家小留在都城的傳統。
君臣相得,傳為佳話,百勝將軍的故事,民間也有不少流傳。
但霍祈旌的父親霍逸,倒真是從未听說過。
霍祈旌自小被祖父帶在身邊教導,但在他十歲時,霍柏死在戰場上,這個年代,是有「世襲父子兵」的,霍逸子承父職,趕鴨子上架,成為一軍之帥。
三年後,一場大戰中,晏軍慘敗,敵軍攻破邊城,霍母亂軍之中被人殺了,霍逸一時失了理智,莽撞帶兵反撲,再次折戟沉沙,將士死傷慘重。
霍逸受了重傷,然後他以血書上了請罪折,自陳已過,並請求罪不及家人。
然後他當眾自刎。
這其實,是用霍家的歷代功勛將了皇上一軍。
但大錯已經鑄成,為了保全家人,霍逸也沒有別的選擇。
之後明延帝下旨,擄了霍家西北王的封號,將霍祈旌、霍祈陽貶為庶人,但也的確沒有再加罪。
從此在邊民口中,霍逸就成了一個耽于情愛罔顧國體的混蛋,死後也是一身的罵名。
霍祈旌這兩年,一直在努力賺銀子,撫恤死難將士的家小,尤其是最後那一戰中死去的,也算是替父贖罪了。
如今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唐時玥听著霍祈旌的講述,緩緩點頭。
如果霍逸就是「邊城廢人」,連許問渠都對他這麼推崇,顯然在書畫上的造詣很高。那麼,一個擅長書畫的文人,不擅長打仗,這很正常。
這就好像讓許問渠去帶兵,他也不知道怎麼帶,是一樣的。
霍祈旌道︰「雖然我離開了邊關,但霍家的私衛,我祖父的許多舊部,仍在我手中……只是……」他猶豫了一下︰「其中有很多人,我們理念不合,已經漸行漸遠。」
如今鎮守邊關的,主將叫杜旗勝,曾做過霍柏的副將,與霍柏是多年並肩做戰的兄弟。
很多人都認為杜旗勝忘恩負義,奪走了霍家軍,奪走了霍家主將之位,希望霍祈旌能夠趕走杜旗勝,重新拿回主帥的虎符。
唐時玥問︰「你是怎麼想的?」
「沒什麼好想的,」霍祈旌很平靜的道︰「說什麼霍家軍,歸根到底是大晏的兵馬,不管我們掌管了多少代,也不會成為霍家的私軍。而杜老將軍,也是得了朝廷的任命來做主帥,並不是搶走了霍家的虎符。」
他長嘆一聲︰「所以,他們的說法,本來就不妥,歸根到底,也只是不甘心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