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渠與唐家族長同坐在車中,只斂睫听著,並沒插話,無意中別眼時,卻看到了祈旌的神情。
祈旌的表情,有一種……什麼事情即將發生,而他在悠閑等待的感覺。許問渠眉頭微挑,看了唐時玥一眼。
果然唐時玥笑了笑,她道︰「堂伯公,你老人家是在逗我笑嗎?」
老族長一窒。
唐時玥不慌不忙的道︰「福壽酒、唐家果酒,就擺在這兒,全天下獨一份兒,引人覬覦是必然的。你藏著掖著,瞞著捂著,難道旁人就不知道這酒是哪家出的了?糧食水果一斗一斗的采買,酒一壇一壇的往外拉,這是能瞞的住的事?能瞞一天兩天,能瞞一月兩月嗎?」
眾人頓時啞然。
唐時玥續道︰「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低調老實是最無用的東西,指望旁人的憐憫之心,以為對方找上門來,跪一跪、哭一哭、求一求,就能解決問題,這種想法未免太天真。」
「別的不說,我就問你,假如你獵了一頭野豬,遇到一個陌生人說他窮,哭著求你讓給他……你讓嗎?一頭野豬尚且如此,何況酒坊酒鋪?所以,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把自己亮在大家的面前,讓大家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到時候出點什麼事情,都會有人留意到。」
「這樣,對方必須要考慮暴露之後的風險,就不敢輕易下手。這樣才相對安全些。」
她的話都是跟族長說的,並沒提到其它人,旁人卻都有些訕訕的,覺得臉被打的有點疼。
唐四叔打了個圓場︰「今兒這事是個意外,大家也別多想了,幸好有驚無險。」
周娘子忍不住道︰「我還是覺得,玥兒你這親事,要早定下來。若是早定下來,不就沒這些事了?」
唐時玥十分無奈︰「嬸兒,你還是沒想明白我說的話,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並不是人人都會跟你講理的。你那種自己老老實實不惹事,人家就不惹你這種想法,是行不通的。」
「就說我現在,就是一個小村姑,雲英未嫁的小娘子,你說,旁人盤算我手里的東西,第一個想法是什麼?」
大家一靜。
唐時玥道︰「不是娶,就是納,合理又合法,這是一個‘軟’招,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會有一個反應的時間。而如果我現在訂了親,那麼,對方想再怎麼樣,就是強取豪奪,強佔**,不合理又不合法,那他們會用什麼招?」
祈旌淡淡的道︰「損招,或者殺招。」
「對,」唐時玥很滿意這個捧哏︰「他們會用損招,壞我名聲,或者直接沖男方下手,那就是殺人放火的‘硬’招了,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萬一出點什麼事情,就是覆水難收,後悔莫及。」
幾個人全都沒聲了。
她說的話,句句都是道理,對極了,連族長都被她說的啞口無言,讓他們說什麼?
而且她談及親事,也是坦然、通達,出言從容,有理有據……他們從未如此刻這般,清晰的認識到,她確實是「唐當家」,也確實當的起「唐當家」。
相比起其它人的敬畏,老族長的心情尤其復雜。
他都算不清多少年沒被人這麼「教訓」過了,連陳長源都不動聲色的打量他,生怕他不快,可其實,他真的一點不快的意思也沒有。
這小娘子格局大,眼界也寬,看事情一針見血,他是真的覺得……心服口服。
他不由自主的瞥向了祈旌。
這也是一個他看不透的人。
年紀輕輕的,做事卻總帶著一股子從容不迫的勁兒,胸中自有丘壑。也就只有他,能壓的住唐時玥了吧?
唐時玥回了家,當天晚上,就听說唐水芝回來了。
說是孟家不要她了,直接不讓她們進門兒,所以她們一家子,只能回來了。
這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孟恣揚這一次當眾出了大糗,對一個順風順水的大少爺來說,肯定無法容忍,而唐水芝,就等于是一個活證據,他怎麼可能留著她糟心?
不過孟恣揚行事也真的是不講究,但凡通點兒人情世故的,哪怕接回家再想辦法弄死,都不會這麼做。
並不是她不重視人命,而是,這樣處理,才符合這個社會約定俗成的規則,納進門的妾室,就不要就不要了,這算什麼?
攤上這麼一個百無禁忌的,他下一步會做什麼,真的很難猜。
唐時玥眉頭緊皺。
祈旌道︰「別多想,我會處理的。」
唐時玥問,「怎麼處理?」
祈旌道︰「這種人,身邊絕不可能是鐵板一塊,隨便收買一個就可以。」
她想了一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行吧。」
祈旌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了視線。
隔了一會兒,他咳了一聲,又看了她一眼。
唐時玥轉頭看他,他迅速別開臉,面無表情道︰「阿玥。」
「嗯?」
他道︰「其實,要不然……我們把親事訂下來?他要殺人要放火,沖我來就成,我不怕,我能對付。」
「訂什麼訂!」唐時玥傲嬌道︰「誰要嫁給你了?」
他一下子轉回頭︰「你不嫁給我?」他臉色沉下來︰「那你要嫁給誰?」
他的眼神兒十分凜冽,就是她不給他一個滿意的交待,他一定不會罷休的那種凶凶的眼神兒。
然後她不緊不慢的問他︰「我是敵國細作麼?」
他皺眉︰「什麼?」
她湊前一點兒,跟他眼對眼的看著︰「我又不是敵國細作,這又不是國家大事,你這麼凶干什麼?」她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哄一哄我不會啊?」
他愣了愣。瞬間怒氣消散,手足無措。
然後他沉默良久,輕聲道︰「要……怎麼哄?」
她道︰「夸我漂亮。」
他吸了口氣︰「阿玥真漂亮,花容月貌,傾國傾城。」
長的好看真佔便宜,即使他說話像背書,可那麼好看的一對眼晴認真的看著她,就是天然撩。
她忍不住一笑。
祈旌松了口氣,然後他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這種一板一眼的性格,是不會跟人玩曖昧的,他既然問出口,就一定會要一個回答。
唐時玥就很認真的回答他︰「我現在還不知道。阿旌,我們患難相交,我很喜歡你,但是,是喜歡朋友的那種喜歡,我現在沒有‘非君不嫁’的感覺,所以我不會草率的做決定。」
祈旌一下子愣住了。
他定定的看著她,想說什麼,又沒說,好半天,他才霍然起身,轉身快步走了,沒有回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