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來看看我的老朋友, 可敬的德爾, 到底為什麼浪費了時間……」
來者拖長聲音,詠嘆調似的, 他穿著寬大的黑色兜袍,面具覆蓋真容嘴部是一道斜線, 看起來像是時時刻刻都在譏笑︰「……才讓人殼遲遲不能補充。」
「你手里的人殼已經足夠多了!」
德爾暴躁低吼道,他不耐煩撥開身前人殼, 丑陋肥大的臉頰顫動, 陰沉的目光不懷好意投向門邊,粗聲粗氣︰「如果想要更, 更多的人殼。愛德華,你之前給我的好處不夠!畢竟要知道,我可是威廉的人。想要敵人幫你,你總得付出足夠的代價。」
人殼們站的實在是太緊湊了,他們沒有思想, 只會排著隊往前。隔著這麼多的人殼, 德爾滿意看到門口的人黑袍微動, 似乎是被自己的話語感到震怒。他滿意地咧開嘴,有些近視的小眼楮貪婪眯起,撥開人殼, 他向前搖搖擺擺走了幾步,壓低聲音含混道︰「三百萬……愛德華,我知道你有這個。」
黑袍人似乎沒想到他會出這樣一個天價,反手關上門, 忍不住向前幾步。「不得不說,你真是個瘋子!」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德爾嘿嘿笑了。他渾濁的眼楮看東西模糊,但也能想象到愛德華面具之下,那憤怒扭曲的面孔。這些貴族老爺們,平日里養尊處優,不把人當人看,到現在還不是要求著自己?
他這樣想著,心中涌起說不出來的愉悅。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兩步,到了黑袍愛德華的面前,德爾肥短手肆無忌憚伸向他的面具,嘴里不干不淨嘟囔著。忽然,他感到脊背有些寒意,打了個哆嗦,他下意識抬頭,卻發現愛德華正打量審視地看向自己,面具上雙眼處的黑洞格外滲人。
愛德華那老家伙有這麼高嗎?
德爾有些迷惑,胸口驟然升起的疼痛讓他慢半拍低下頭,卻只看到完全沒入胸口的刀柄。
求生本能讓他緊緊攥住握著刀柄的手,驚恐嘶啞地想要說話,卻被人捂住,只剩下支支吾吾地可憐氣音。眼前愛德華面具無限接近,慘白上沾染著一點刺目的猩紅,那是他自己血液的顏色。喉嚨上一涼,從今往後,德爾再也不能嘟囔美好的錢字了。
喬雙鯉側過身,沒有讓德爾的血濺到自己的身上。充滿整個房間的人殼冷漠注視木然地注視著這一幕,動也未動,就好像一群冰冷尸體。
現在情況危急不能拖延,他必須盡快獲得更多的消息。德爾的尸體被他簡單處理,獲得新記憶的喬雙鯉皺眉閉目靠在桌前飛速梳理,心不在焉地按揉陣痛的太陽穴——他短時間內獲得太多別人的記憶,這讓他本身的認知都有短暫的混亂。此時此刻喬雙鯉的大腦就好像被沸水浸泡充滿一般,緊繃在危險的關鍵點,時時刻刻都要炸裂。
「頭等艙的結構……人殼的去向……組織里其他成員……有了!」
喬雙鯉豁然睜開雙眼,他找到那名老人的位置了!他和王老一起,被囚禁在不遠處的房間里!
確認了位置,喬雙鯉急忙向門口走去。可剛走了兩步,門卻晃了晃,驟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該死的,德爾你究竟在做什麼,上面人手都不夠了!」
來人罵罵咧咧從門口走進來,正好跟喬雙鯉打了個照面。他被唬了一跳,驚疑不定愣了片刻後失聲道︰「愛德華,你怎麼在這里?!」
喬雙鯉飛快冷靜下來,他不言不語,垂下的袍袖遮掩住龍鱗,向前走了兩步。可是新來的人顯然比德爾更警惕細致,立刻後退幾步拉開距離,他穿著侍者的燕尾服,普通面容上滿是驚愕不滿,緊接著,他鼻子抽了抽,房間中的血腥味讓他心中警報不斷作響。目光移到喬雙鯉的面具上,注意到那一抹血紅︰「你殺人了?德爾,德爾在哪里——」
喬雙鯉沉默不言,空氣中氣氛越來越緊繃。似乎從他的沉默中讀出了什麼,來人臉上的震驚轉化成憤怒,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瘋子︰「難道你把他殺了?!你不要命了!」
喬雙鯉輕笑兩聲,用愛德華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壓上前,刀光乍起!
「啊!!!」
那人痛苦捂著臂膀,躲避的速度比刀更慢,右臂幾乎被完全斬斷!接下來喬雙鯉有趣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向外跑去,速度極快,似乎用了什麼保命的手段,眨眼就消失在了門後。
看來另一支的人很快就能知道,愛德華殺了德爾了。
喬雙鯉滿意地想。他沒有追擊,而是月兌下衣袍面具處理干淨。隱藏氣息,他復又變成一只黑貓,悄無聲息從後門離開,奔向王老所在的艙室。而就在距離他不遠處,一間豪華套房里燈火通明。被空出的大廳里,數名衣著華貴的旅客狼狽捆倒在地毯上,周圍有數十名人殼看守。而在他們面前站著名身穿西裝禮服,面容陰鷙的黑發男人。
男人緩緩踱步,陰狠的目光從這些人臉上掃過,緊接著坐到大廳里唯一一張椅子上,看了眼表,慢條斯理說了什麼。旁邊立刻就有人顫抖著,將他的話翻譯成各國語言。
「已經過去八分二十八秒,還有一分半的時間。如果沒有人知道唐月涼的下落,那你們的下場,就是去海里喂魚。」
「都說了,我不知道什麼唐月涼的下落!」
有人忍不住嘶吼道,再也難以忍受折磨︰「這樣大人物的行蹤我們怎麼能知道?!你應該去問船王那些人——啊!!!」
他驟然發出淒厲慘叫,旁邊的人殼拔出匕首,沉默退到一邊。黑發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漫不經心道︰「多割幾刀,扔到海里。」
「既然不知道,那就到海里去喂魚吧。」
男人的慘叫驟然拔高一個八度,他眼驚恐瞪大幾乎崩裂眼眶,瘋狂搖頭︰「我可以給你錢!我有座小島!我——唔唔唔唔!!」黑發男人一擺手,他的嘴就被人殼死死捂住了,只得不停用力掙扎,渾身刀口崩血,被拖下去時眼中全是絕望。
很快的,地毯上只剩下一道拖拽而成的血痕。目睹這一幕的人們目光中都染上惶恐,黑發男人好以閑暇坐在椅子上,冷冷目光掃視,將所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略略等待片刻,見還沒有人主動來說,他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下一個。」
「隊長,隊長!」
門被砰地一聲用力推開,房間中淒慘至極的哀嚎慘叫立刻傳到了走廊。被打斷的黑發男人面露暴虐神色,看到跌跌撞撞沖進來,渾身是血的侍者時神情微變,但仍不悅質問道︰
「不是說過,不要打擾我嗎。」
「副隊,愛德華把德爾殺了!」
侍者捂著低垂的右臂哀嚎道︰「還好我跑的快,不然絕對回不來了!」
黑發男人驚怒站起,上前兩步粗暴拽住侍者的領口,厲聲問道︰「愛德華殺了德爾?你要敢說一句假話,後果自己知道!」
「千真萬確,我怎麼敢在這上面撒謊啊。」
侍者被勒地呼吸不暢,哭喪著臉急急擼起袖子︰「您看,我連蟬蛻都用了。不然真逃不回來了!」
「哼,沒用的東西。」
黑發男人把他往外一甩,又回到椅子上,只不過盯著捆綁住的旅客神情更陰沉幾分,直接看了眼表︰「還有十九秒,接下來沒人開口的話,就都扔到海里去。」
這邊剛開始繼續審問,侍者卻忍不住了,湊上來半是疑惑半是焦躁︰「副隊,我們不把愛德華的事情告訴他們嗎?」
「他們?哪個他們。」
黑發男人挑了挑眉,倒是心情變好了些,懶洋洋道︰「就算愛德華要動手也會先去找他們的麻煩,不會拿我這個小嘍動刀。就讓他們去發愁吧,我可忘不了到底是為什麼才落到這里,審問這些沒用的垃圾。」
他譏諷地笑了下,陰沉目光轉向侍者,掃了掃他垂落的右臂,毒蛇一般冰冷︰「還是說,你想讓我出手,對上愛德華?」
「我怎麼會這麼想!」
侍者被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忙道︰「我的意思是,這是個好機會,唐月涼的消息現在還不清楚……」
「這還用你說?」
黑發男人不悅道,別看他外表沉著冷靜,其實內心早焦躁不已。組織給的任務是殺掉唐月涼,至少確認他在船上後炸毀游輪。可是直到現在就連唐月涼到底在不在船上都還沒有弄清楚!那群人排除異己是好手,可在任務上全都是飯桶!黑發男人自詡如果是自己去審問船王他們,消息肯定早就到手了!
想到這,他更氣不打一處來,看向侍者的目光越發陰冷。然而侍者卻討好的笑了笑,湊到他面前低聲道︰「我的意思是,這是個好機會。愛德華既然敢動手破壞任務,那關在上面的船王他們說不定有危險,我們可以趁機……」
黑發男人神情微變,他先是皺緊眉頭,很快的眉頭松緩開,贊許望了侍者一眼,點了點頭︰「去a那里取瓶止血劑,把血先止住。」
說罷,他起身走向門口,大步帶起的衣擺顯出幾分隱藏在平靜外表下的興奮與激動。見他要離開,房間里的眾人都禁不住松了口氣。但下一刻,男人就停在了門口,側頭淡淡吩咐道︰「沒用了,都扔到海里喂魚。」
「愛德華動手了,無論如何,要先確認船王的安全。」
他自言自語道,隨後低笑起來,悠然自得地走出門外,不管背後傳來的慘叫和絕望至極的嗚咽。
邁著輕快的步伐,黑發男人很快地登上樓梯,到了頂層。護衛在旁邊的人殼隊伍迅速圍了上來,卻被他呵斥開︰「滾開,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匯報給隊長。」
在他亮出一塊石牌後,人殼衛隊們恭順推開。可就在這時,黑發男人卻突然抽了抽鼻子,一臉厭惡地皺起眉︰「該死的,這里怎麼會有獵殺者的臭味。」
剛退開的人殼衛隊又被他叫了回來,挨個老老實實站成一排。男人從他們面前緩步走過,突然在一個女性侍者打扮的人殼面前停住了。
緊接著,他皺著眉找尋片刻,從侍者發後衣領上捏起來一根黑色的貓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