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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雁引愁心去

賜婚的旨意很快下達了,日子定在九月初六,因為是以軍司馬馮遷之女的身份出嫁,泠兒便要出宮入府,去馮府小住一段時日,自馮府出閣。臨走時,泠兒與我惜別,還滿懷信心道︰「姐姐,總有一日,我們都會自由的。」

宇文邕肯放泠兒走,一方面是因為宇文護,他要繼續扮演那個萬事都听從宇文護,沒有主見的帝王形象;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已得到了泠兒手中細作名單,包括調動這些人手的新一任統領人,泠兒都已交代了。掌握了宇文護安插在宮內的這些細作的情況,宇文邕自然放心讓泠兒離去了。

今早一出房門就看到門口插著一截半折的柳枝,我心里明白這是宇文護與我約定見面的暗號,我暗中通稟了宇文邕後,便出宮趕往冢宰府。

到了冢宰府,出乎意料,宇文護竟是給我請了個大夫,那個大夫是個有真材實料的,一把脈便探出了我身體里的毒,「姑娘所中的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奇毒‘相思無解’。此毒由雷公藤、夾竹桃、烏頭、雪上一枝蒿、情花等多種少量奇毒提煉而成,十分難解,只有制毒之人知道解法,但當年制出此毒之人早已故去,想要解此毒可不易啊。」

大夫雖然嘆息但仍擔保道︰「可這世上還沒有我解不了的毒。大冢宰給我一些時日,我定要把這解毒之法研制出來。」

「為今之計便是開一些藥方延緩一下姑娘體內的毒xing,我再尋究解毒之法。大冢宰放心,我一定治好這位姑娘體內的毒。」

那位大夫留下一張藥方後離去,宇文護笑著安慰道︰「自古名醫多出自民間,解毒之事不可操之過急,還得慢慢來。他既說會治好你的病,便一定能治好,你也不要太過憂慮了。」

我不知他話里的真假,只暫時應付道︰「青薔明白。」

「你待在陛邊的時日也不短了,你覺得他如何?」宇文護微微一轉手中的翠玉扳指,面色神秘莫測。

我思索片刻,鎮定自若道︰「陛下痴迷象棋和樂器,不擅政事,萬事都依賴大冢宰,對大冢宰也很恭敬,看上去,是一位胸無大志,懦弱的君主。但也有可能只是表面的,他對你可能是又敬又怕,畢竟他前兩位兄長的下場他都看到了。如果不想再重蹈覆轍,他只能依從你,當一個清閑的君主,往後還能安享晚年。」

宇文護深沉的眉眼閃過一絲笑意,「說的在理,沒有袒護,也沒有偏見。陛下如今看來對寡人確實十分厚待,可寡人這顆心總是放不下啊。」

「青薔能不能幫寡人做一件事?」

我抬頭問,「大冢宰要青薔做什麼?」

「你去探一下陛下跟流雪坊的玉公子是什麼關系,為何他們每次會面都是單獨兩個人,神神秘秘的。最好能夠探到他們會面時在做什麼,談什麼,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起疑了?宇文護的話在我心上驚起一層又一層的水花,但我還是冷靜地問道︰「陛下每回出宮去的地方那麼多,會見的人也很多,大冢宰為何偏偏懷疑流雪坊的玉公子呢?」

宇文護的眸色暗若陰雲,「因為唯獨他們是單獨會面,無人知曉他們究竟做了什麼,談了什麼。不弄清楚這些,寡人的心里總是不安。」

「既然大冢宰不放心,那青薔就設法查探一番,一定給大冢宰一個滿意的答復。」我在承諾的同時也在心里暗下決定,等回去時一定告誡宇文邕和獨孤伽羅小心行事。

出了冢宰府,想起自己已有半月沒能見著莫子憂了,心里十分惆悵,打定主意要趁此機會去見他。我快步地穿過人頭攢動的長安街巷,只想快點見到莫子憂。

「青薔!」一聲熟悉的呼喚聲讓我停止了腳步。

天光雲影下,人來人往的青石街上,莫子憂一身湖色衣袂,背上一柄長劍,肅肅而立,清雋如竹,如月般清透的眸子含笑地望著我。

我呆呆看著他,疑是在夢中,直到他奔向我,將我抱住,在我耳邊低喃道︰「總算見著你了。」

略帶粗繭的手緊緊摟著我的腰,感受到他和煦如陽的懷抱,我才敢相信這是真的,喜不自禁的同時也有些扭捏地去推他。

莫子憂面帶微笑,猶自不覺地問我,「怎麼了?」

我望了望人群中紛投來的一些好奇的目光,低下頭,微羞道︰「那麼多人呢。」

莫子憂看到了止步圍觀的人群,面上也好些不好意思,忙拉起我的手就走,「走,咱們回去。」

我見他一身風塵僕僕,便問,「你是從哪回來的?」

他拉著我的手,清透的眸子透出了些赧然,「這些日子你不來,我一個人在竹屋,滿屋子都是你來過的痕跡,一閉眼全都是你,什麼事都做不了,便打定主意,出去接一樁江湖上的買賣。事情做成我就回來,剛回來就遇見你。可見你我的緣分是上天注定的,逃也逃不掉。」

听他這般毫不避忌地道出對我的思念,我的心內一暖,像清晨含了口熱乎的桂花茶,甘甜醉人,余味無常。

我回握他的手,感受他手心的脈動和溫度,心中盈滿了快樂。

莫子憂一回來便要考驗我的劍法,這陣子我日日拿著一根竹竿當劍使,夜里一個人偷偷的在院子里練劍,已經把招式練熟,只是不得要領。莫子憂指出我的不足,對我進行矯正訓練,有了他的指點,我的劍法進步了不少。莫子憂訓練了我許久,直到我累得幾乎趴倒才肯停下。

莫子憂很是好心地伸出腿來讓我靠上去,我一身疲累地躺在他腿上,對著青空浮雲,輕輕地吐息。周圍是一片繁茂的竹子,翡翠綠的竹葉隨風颯颯,漾起瑟瑟的波紋,好像碧海翻波,帶來沁透人心的涼意,驅散所有的疲累。偶有稀疏的竹葉落下,飄在我的身上,莫子憂便伸手將之拂去。

莫子憂背靠著一株綠竹,低頭問我,「渴麼?」

我點點頭,莫子憂便拿起一旁的水袋,拔開塞口,放到我的唇邊。我就著塞口貪婪地吸吮清涼的水,幾乎要把整袋水喝光,才心滿意足道︰「好多了。」

我閑適地躺著,忽的想起一事,驚道︰「我把水都喝完了,那你怎麼辦?」

莫子憂搖搖頭,「我不渴。」

看著莫子憂略發干的唇色,我有些心疼道︰「你不用說這些話來叫我安心,我知道你是在遷就我。都是我不好,我該怎麼彌補你呢?」

「你若真想彌補我。」莫子憂笑著撫模我的額頭,「不如拿你的一輩子來彌補如何?」

「一輩子?」我輕喃著,腦中閃過一些極力回避的畫面,猶疑道,「你真的想要我的一輩子麼,畢竟我……曾經是……那個人的妃子,你不介意麼?」

流光仿佛靜止了,耳邊是風打竹葉的瀟瀟聲,我凝神屏氣,緊張地等待他的回答。卻見他輕輕一笑,好似暖風融雪,「說一點都不介意,那是假的。可這並不影響我要和你共度一生的心意。你經歷了那麼多,卻還是憑著一股毅力捱過來了,這非但不影響我喜歡你,還只會叫我更敬佩你欣賞你,更珍惜你愛護你。青薔,你清靈聰明,堅若磐石,值得這世上所有的男子傾心相待。」

我不覺向他挨得更近,緊緊依偎著他,從他身上汲取堅定的力量,「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不求這世上的其他男子,我只要你一個,就夠了。」

莫子憂抓著我的手,放到胸前,低聲道︰「過去的事就不要想了,誰都有過去,你有,我也有。你害怕我介意你的過去,我同樣害怕你介意我的過去。青薔,你介意我愛過旁的女子麼?」

想到他曾經那麼愛那名叫書瑤的女子,對她念念不忘。我不禁扭過頭,悶悶道︰「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

我將目光轉向別處,「不介意。」

頂上傳來莫子憂的一聲輕笑,「還說不介意呢,瞧這酸味,都快冒出瓶子了。不過我很高興,你介意不正說明你在乎我麼?」

我的臉上一熱,啐了他一口,「不知羞,哪有如此自作多情的人。」

莫子憂不依不饒地笑道︰「你別不承認,我知道你在吃醋。我允許你吃醋,只許吃我一個人的醋。」

我背過身,不理他,莫子憂輕輕將我扳過來,透徹的眸子里倒映出青竹翠影,異常認真道︰「青薔,過去的事我早就放下了,我只遺憾自己沒能早點遇見你,不過還好,相逢未晚,你還是來到我身邊了。你听著,我現在的心里,只有你一個,往後也只有你一個。不許再胡思亂想了。」

我的心落定了,一直以來內心的酸意和恐懼,那些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在他的話中冰雪消融。我定定看著他,與他十指纏繞,「我也是,幸好遇見了你。幸好,為時不晚。」

莫子憂的眸中透出難以言喻的光彩,好似破曉的晨光。他輕撫著我額前的發絲,修長又略帶繭子的手指擦過我的額頭和發鬢,摩挲的觸感,酥酥麻麻的很舒服,我感到十分愜意。

「你練劍練了這麼久,也該餓了,我回去燒菜給你吃怎麼樣?」莫子憂笑問道。

我一聲嗤笑,「好啊,我倒要看看,這些日子,你的廚藝長進了沒。」

兩人笑著起身,剛站起來,我便覺眼前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莫子憂扶住我,「青薔,你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事,許是日頭下練劍太久了,有些累,緩緩就好了。」

說罷剛要走,眼前突然一黑,便徹底倒下了。

注釋︰

1標題出自唐代李白的《與夏十二登岳陽樓》「雁引愁心去,山餃好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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