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五章 一見不傾心

回去時,李寧在馬車上不解地問道︰「宮伯隸屬宿衛軍,負責保衛宮城。而楊堅只是一個小小的正四命宮伯下士,官職不高,大冢宰為何一定要拉攏他呢?」

宇文護面色冷峻,緩緩道︰「楊堅為人沉穩有識,他本身已被封為正九命驃騎大將軍,卻甘心屈身去做一個小宮伯,為什麼?因為他明白所謂的驃騎大將軍的封號只不過是依靠父蔭得來的虛名,沒有實權。而宮伯是一個離皇權最近的位置,是可以接近權力中心,參與政治的最好的跳板。楊堅屈身宮伯,目的是為了獲得實權。此人為計之深遠,暗藏心機,野心勃勃,絕不可小覷。」

「更重要的是,他身後的楊家,軍功赫赫,握有一定兵權,在軍中的影響力非同小可。若能將楊家的兵力收歸己用,將會是寡人最有力的幫手。」

說著說著,宇文護寒光一閃,「更何況,天王恐怕也在拉攏楊家呢。」

李寧有心再問,宇文護卻闔目沉思,不再言語。

一會兒,李寧像想起了什麼,又問︰「大冢宰想拉攏楊堅,可楊堅的岳父孤獨信可是死于您的手下的。屬下擔心,他會不會因此記恨您轉而投靠天王。」

「那倒未必,當初獨孤家與楊家不過是政治聯姻,各取所需。而今獨孤家落敗,沒有利用價值了,楊堅不會因為一個毫無價值的死人而得罪寡人。況且獨孤伽羅與楊堅向來貌合神離,二人毫無感情基礎。叔父在世時就忌憚獨孤信的勢力,不同意邕弟和孤獨伽羅來往,孤獨伽羅只能在長輩的安排下嫁給了楊堅。妻子的心中另有他人,楊堅怕是會感到很恥辱吧。」宇文護精光閃閃,滿是算計。

听著他們的對話,我不由得感到壓抑。從前王室傾軋,爭權奪利,對于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模糊的符號,是史書上與我無關的政治講述,離我很遙遠。可現在它就真實的展現在我面前了,陰謀詭計,勾心斗角,這些曾經以為永遠都不會遇見的事情真實地發生在了我身邊,真是不可思議,還有……可怕。

六月的天氣燥熱得很,掀開窗邊竹簾,吹吹風散一散這一屋的燥熱氣息。

透過窗可以看到一片翠綠竹影,青節森森,青煙密葉,一柱柱的碧玉竹子蓊蓊郁郁宛如綠雲。夏風涼涼吹來,便可聞到清新的竹葉香,沁人心脾,連帶著空氣中的抑熱都消散了幾分。

清涼的夏風消散了悶熱,卻散不去屋里嚴肅的氣氛。宇文護的幾個親信正在書房討論當今天王要改立帝制的事情,宇文護始終面色沉沉,不發一言。

身為柱國大將軍的侯龍恩忍不住了,「天王執意要廢天王制,一心效仿秦始皇稱帝,大冢宰可有法子阻止?」

宇文護目色陰沉,說出的話卻令人意外,「為什麼要阻止,既然他想稱帝,那就讓他稱帝。」

賀蘭祥擔憂道︰「自古皇帝獨尊,權力至上,天王效仿秦皇稱帝,目的就是為了集中皇權。護哥哥就不怕他勢力壯大,到時反過來對付你?」

「給他點權力又何妨,只要軍權牢牢掌握在寡人手里,他就奈何不了我。」宇文護森冷的目光瞥過所有人,「強極則辱,過剛易折。有時壓制太過反而壞事,你們忘了前天王的教訓了?寡人不希望再有第二個宇文覺。」

商議完政事,我隨宇文護一起出了書房。一路走來發現府中各處都在忙著掃地除塵,修花剪草,張燈掛彩,忙忙碌碌的。一問之下才知原來過幾日便是宇文護的生辰,府中正在布置籌備即將到來的生辰宴。

廳堂門口,站在竹梯下的一個小侍女,手提著燈籠,向我招手,「青薔姐姐,我怕高,你能幫我把這個燈籠掛上去麼?」

聲音清脆如銅鈴,面前的女孩有著清秀的瓜子臉,頭梳嬌俏的雙環髻,簪一對玲瓏的蝴蝶紫珠釵,一件楊柳青繡杏花對襟衫,玉青天藍間色條紋裙,煞是清新動人,正是菁菁。

我拿著燈籠踩上高高的竹梯,正要將燈籠掛上,忽然腳下一滑,一個傾斜,霎時間身子失控地往下跌落,「啊」

心驚肉跳之際,一雙強勁溫良的手接住了我。抬眸一看,竟是一張陌生男子的面孔。我嚇得趕緊從他懷里跳下,避開幾步,窘迫之際仍要向他道謝︰「多謝這位公子。」

「公子?你竟然不認得我了?」面前的男子眉心一凝,不可置信地瞪著我。

我看到他的臉上閃過難堪、氣氛、惱恨等種種情緒,不由得更迷惘了,他是誰啊,我見過麼?

菁菁忙過來,小聲地提醒我,「青薔姐姐,他是大司空啊,小國公一母同跑的兄長。」

我還是想不起來,面前的男子面色更加難看了,菁菁又提示道︰「青薔姐姐忘了麼,那天,在梨花樹下的那個人,就是他。」

面前的男子,一襲墨色長衫,墨衣袖沿銀絲勾勒蒼鷹棲枝雲紋,卷草波紋玉帶束腰,腰間別一枚山玄玉,身姿修長挺拔,五官立體俊美,目光流轉間含著一抹漠漠寒煙的飄忽和冷淡。

我努力回想,終于想起前幾日確實在梨花樹下,見過這人,于是改口道︰「多謝大司空。」

大司空面色稍霽,但面上仍是一陣惱恨,有些不甘地瞪著我。

這時,宇文護走了過來,對那位大司空道︰「邕弟今日怎麼有空來我府上啊?」宇文護問道。

邕弟?他就是宇文護口中所說的被楊堅搶走愛人的宇文邕?想到此處,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宇文邕清亮的瞳眸忽而含笑投向我,直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悠然道︰「蕭姑娘當日在解憂酒的一管簫音,宛若仙樂,叫人听之難忘。恰好六弟最近又常常提到一個人,說兄長府上的蕭姑娘心腸極好,又極聰慧,廚藝精湛,會做許多好吃的東西。所以本司空就想來認識一下,這位蕭姑娘。」

那天,他居然也在解憂酒家?

宇文護說出了和我一樣的疑問,「原來邕弟那日也在解憂酒家,為何不出來跟我打個招呼呢?」

「那日光顧著看美人吹簫了。青薔姑娘絕妙的簫聲叫人听之忘形,魂飛仙境,哪里還記得兄長呢?」宇文邕先是怡情含笑,爾後又一本正經對宇文護道,「兄長也知我一向痴愛音律,當日得聞蕭姑娘的簫聲,驚為天人。兄長可否允許我日後常來你府上,向蕭姑娘討教一下簫藝?」

宇文護的目光在我和宇文邕身上轉了一圈,幽遠一笑,「青薔的簫藝能入你的眼也是她的緣分,只要她願意,我絕無異議。邕弟想什麼時候來找她討教簫藝就盡管來。」

我慌忙道︰「大司空過贊了,青薔只是粗通簫藝,那日只不過是機緣巧合才發揮得好,哪里談得上什麼討教,大司空真是折煞青薔了。」

宇文邕疏疏一笑,「我不會看錯人的,你簫藝高超,是簫樂之大家。」

我連連否認,「大司空可千萬別這麼說,青薔技藝平常,淺陋不堪,當不得您的贊譽。大司空還是另擇人才討教簫藝吧,青薔先告退了。」

說罷,我挽起水碧的裙擺,逃也似的頭也不回地跑了。

回到房間後,我月兌鞋上床休息,卻聞到了鞋底有一股子桐油的味道,我看著鞋底上的一點油印,想起了今日我從竹梯上摔下來,原來是腳踩到了桐油的緣故。

有人在竹梯上抹了桐油!

是誰在捉弄我呢?

隨後幾天,宇文邕經常拜訪冢宰府,可他卻不是來找宇文護的,而是來找我的,說是來向我討教簫藝的,話語間對我贊譽有加。

宇文護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我和宇文邕,讓我覺得很不舒服。他叫我好好招待宇文邕,不用去書房了。

我看著宇文邕柔情脈脈的目光,心里一陣發麻。

難道他只見過我一兩回,在解憂酒家听我吹了兩只曲子後,就喜歡上我了?

我可不信。

冢宰府的後園里,兀地響起一陣澀澀的簫聲,忽高忽低,忽重忽輕,忽快忽慢,音律不齊,毫無章法,直叫聞者心煩意亂,避之不及。

宇文邕的眉頭緊皺,雙目復雜地盯著我,「青薔姑娘的簫藝怎麼退步了這麼多,該不會是為了避開我才故意吹得這麼難听吧。」

我委屈地咬唇,「大司空可是冤枉我了。青薔早就說過,青薔技藝平常,淺陋不堪。現在大司空可看到了,您還是另找他人討教吧。免得被青薔的魔音日日摧殘,污了您的耳。」

我邊說邊抬起袖子,掩面抽泣,「青薔也不想在人前丟人現眼,青薔這就告退,不叫大司空心煩了。」說著目色淒淒地跑開了。

直到跑遠了我才停下來,放下袖子,唇邊綻出一抹清淺得意的微笑。

「嘿,蕭姐姐!」一個小小的人影忽然蹦出來。

我不禁嚇了一跳,看著面前笑得天真無邪的宇文直,道︰「小國公可別再這樣了,沒的嚇了我一跳。」

宇文直大大的黑眼楮骨碌碌的一轉,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我剛才都看到了,蕭姐姐在捉弄四哥。」

我頓時有些心虛,側開頭,又听宇文直繼續道︰「蕭姐姐是不是不喜歡四哥啊,我和母妃也不喜歡四哥,他總是悶悶地不說話,一點都不好玩。」

「蕭姐姐,我想吃你做的鹵雞爪了,你做給我吃吧。」

為了堵住宇文直的嘴,不讓他把剛才的事情宣揚出去,我應了他的請求,「好。」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