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鳥兒,在林中飛過,發出幾聲古怪的叫聲,風穿過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狡猾如赤烏既然知道真相,偏偏選擇隱瞞了這麼多年,卻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想必居心叵測。
白翎深吸一口氣,眼中漸漸恢復了理智,她冷冷一笑道︰「多謝二師兄的提醒,只是白翎相信,就算是師傅刻意隱瞞這件事,初衷也是為了徒兒著想!」
「至于多嘴的藥奴,」白翎沖赤烏詭異一笑,「正如二師兄所說,知道的太多,嘴巴太碎,這樣的人注定命難長久,是吧?」
赤烏聞言,心中莫名一突,他已從失態中回神,有些後悔為逞一時口舌之快,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現在他的實力還遠不是師傅的對手,還不到與他撕破臉皮的時候。
萬一,白翎把此事告訴師傅…
一陣後怕襲來,一瞬間腦中轉過千百種念頭,赤烏臉上堆起了笑容︰「師妹,師兄可是嚇到你了?師兄只是跟你開玩笑而已,回頭把它忘了吧,切勿傳到師傅耳中!」
白翎見他如此,敢說不敢認,反而在心底看低了他幾分,她嗤笑道︰「師兄放心,白翎不是多舌的人!不過白翎卻不敢保證,是否又有那嘴碎的藥奴,偷偷听去你我的談話,轉頭告訴了師傅!」
她丟下這句話,絕裾而去。
赤烏咬牙切齒地望著她裊娜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處。
他環視了四周,竹影重疊婆娑隱晦,要在林中藏個人,也是極有可能的,想起師傅陰毒的雙眸,頓時恐慌佔據了他的內心。
毒師,這個特殊的職業,向來為正道人士所厭棄,注定會得罪很多人,樹敵無數,因而,除卻制毒這門看家本領,為關鍵時刻助于逃跑,輕功也同樣成為他們必修的課程!
毒王的輕功更是世間難尋對手,因而,他的三個弟子,輕功修為亦個個不凡。
赤烏發瘋了一般,運起輕功,繞著竹林來回轉了一圈又幾圈。
直至大汗淋灕,他方停了下來,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跡,他稍微松了一口氣,忐忑不安的離開了竹林。
出了竹林,毒谷教徒漸漸多了起來,見到白翎經過,他們紛紛駐足行禮,她如同往常一般,無任何反應的一路垂眸疾行。
回到自己的竹樓中,她再也維持不住面上的平靜,不由雙手捂臉,後背倚著竹門緩緩下滑,跌坐在地上。
赤烏的話,在她腦海中循環播放著。
師傅騙了我,原來我有孩子了!
她雙手微微顫抖著,又驚又恐地想著,這種心情很復雜,彷徨失措中還夾雜著一些興奮!
可是,他或她現在何處?是平安長大?還是早已不幸夭折,早已不在人世?孩子的爹是誰?他嗎?
一連串讓她抓心撓肺的問題,接二連三的蹦了出來,但沒有人能給她解答!
當晚,白翎讓照顧她起居的藥奴,轉告師傅,她身體不適,不去他那里用晚膳了!
胡亂吃了一點藥奴帶回來的食物,她早早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到星辰變淡,天邊發白,金雞開始報曉,才漸漸有了睡意。
「姐姐,我餓!」一聲稚女敕的童聲,突然響起。
白翎睜開眼楮,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團濃濃的迷霧之中。
「石頭乖,姐姐這就去,為你尋些吃的東西。」
又有一個女孩的聲音,自迷霧中傳了過來。
白翎順著聲音,慢慢朝前走去。
一座倒塌了一半的破舊寺廟,出現在她的面前。
兩個衣衫簍縷的小身影,相互依偎著,縮成一團躲在廟內的一角。
白翎走近了一些,看清楚他們的長相。
其中,一個是十歲左右的面容異常清秀的女童,另一個約莫五六歲,是個男孩。
他們長得有三四成相似,看樣子應是一對小姐弟!
小男孩臉頰帶著不正常的紅暈,半眯著眼昏昏欲睡。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自內心深處傳來。
「你們是誰?」白翎驚訝問道。
然而,他們似乎並沒有听到她的話,沒有人回答她。
「他生病了,不能再拖下去,需要趕緊治療!」白翎不知為何,看著他們的樣子,有些心酸。
還是沒有人理會她!
白翎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她走到他們面前,伸手朝他們模去。
果然,手指穿透他們的身軀,模了個空!
原來,她此時看到的,只是一些影子!
她尚在驚愕之中,就見小女孩雙手扶住,緊緊靠在她身上的男童的雙肩,讓他平躺在地上的干草上︰「石頭乖乖躺在這里,姐姐馬上回來!」
男童已經燒得神志不清,依舊懂事的點點頭,喃喃道︰「石頭乖乖听話!」
小女孩想了想,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的蝴蝶佩墜,把它塞進弟弟的手中︰「小蝴蝶替我,陪著石頭!」
男童努力咧嘴笑了笑︰「姐姐快去快回,石頭不害怕。」
小女孩回了他一個微笑,又月兌上破舊的外衫,蓋在他身上,便朝著寺廟外面跑去。
白翎不受控制地,緊緊跟在小女孩的身後。
她看見她低聲下氣在街頭乞討,受盡路人的冷落嘲弄。
看見她說盡好話,給人下跪磕頭,仍被無情的趕出家家飯莊店鋪。
小女孩失落地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她餓的頭暈眼花,差點喪命于馬蹄下。
幸而,一位好心的婦人,見她可憐,施舍了兩個新買的饃饃于她。
等小女孩捧著兩個熱乎乎的饃饃,興高采烈地往回跑著。
白翎先她一步回到寺廟,發現廟里多了幾個人。
一個三四歲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正蹲在之前的男童面前。
她的身旁,還站了兩位,衣著樸素的婦人。
「如兒,我們該動身了!」其中一個身著暗紅衣衫的婦人,拉起小女娃的手,說道。
「娘,他長得真好看,如兒要帶他回家作玩伴!」小女娃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男童,撒嬌道。
「真拿你沒辦法,那就一起帶著他吧!」婦人看了同伴一眼,見對方沒有反對的意思,寵溺道。
看的出來,她對女兒很是遷就。
「我要等姐姐回來,不跟你們走!」高燒讓小男孩腦中更迷糊了,他卻仍然記得姐姐臨走前的吩咐,低聲抗議道。
婦人丁點兒沒有,把他的意願放在眼里,因而,她一把拎起小男孩,往廟外走去。
小男孩虛弱地掙扎著,見掙月兌不了對方的控制,急得無助地嗚嗚哭了起來。
女孩進廟,剛好看見這一幕。
她又急又氣,扔下手中的饃饃,便朝著婦人撲了過去︰「放開我弟弟!你們想干什麼?」
「他是你弟弟?」婦人把她輕而易舉地推倒在地上,詫異問道。
小女孩沒有回答她,又從地上爬起來撲了過去。
婦人有些惱怒了,她抬腳再次把小女孩踢翻在地。
男童見姐姐被欺負,使出全身力氣,朝婦人手背狠狠咬去。
婦人手上吃痛,想都沒想,便把手上的孩子朝地上摔去。
男童小小的身軀,在地上翻滾了一段距離,方停了下來,他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
白翎心中悲慟欲絕。
女孩和小女娃亦驚呼一聲,一齊奔了過去。
只見他嘴角滲著血絲,雙眼已緊緊閉著。
女孩呆呆望著男童,巨大的悲痛,讓她除了淚流不止地緊緊抱住,這具單薄的小身軀,忘記了其他的反應。
「娘,你殺了他!」女女圭女圭朝娘怒道。
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那位黃衣婦人,走了過來,她試了試小男孩的脈搏和氣息。
「他沒死,只是身體孱弱,加上怒急攻心,暈了過去!」
「他沒死?」女女圭女圭臉上瞬間由陰轉晴,喜道。
就連小女孩也抬起淚眼,期待地望著她。
「是的,只是若不及時醫治,很快就會死去!」黃衣婦人面無表情道。
好像她正在談論的,不是一條活生生性命的存亡,而是隨意的談論天氣的陰晴一般。
「夫人!求您救救我弟弟,只要您能救他一命,讓我做牛做馬都成!」小女孩聞言急忙道。
她話音未落,已朝著婦人狠狠地磕了幾個頭。
見對方沒有回答,她仍在不斷磕著,全然不覺額頭早已磕破,鮮血順著她清瘦的臉頰,滴落在塵土中。
黃衣婦人心中有些動容,她把目光轉向紅衣婦人。
「好極!好極!」女童見狀,眼珠一轉,拍手笑道,「再帶著這個姐姐一起走!這樣一來,漂亮的小哥哥也會高興,自然也就肯賠如兒玩兒了!」
「也好!大小姐身邊,正好缺一個貼身丫鬟,看來天意如此,便帶著他們兩個一起上路吧!」紅衣婦人雖有些不喜姐弟倆,但見難得女兒開心,便妥協笑道。
黃衣婦人看著小女孩,嘆了口氣︰「把他給我!」
小女孩臉上有些猶豫,但是把懷中的弟弟交到她的手上。
一輛馬車停在了寺廟外,幾人一起坐進馬車,消失在迷霧中。
白翎正在考慮,要不要跟隨馬車一探究竟,突然,只聞身後傳來「咕咚」一聲響。
她轉身便見,朦朧的月光下,一個身著粗布衣衫的少女趴在地上。
她的旁邊滾落著一只大木桶,灑了一地的水,混著黃土變成稀泥,沾在少女的衣衫上。
少女懊惱地嘟囔一聲,從地上爬起身。
她用衣袖擦了一下臉頰上的泥巴,拎起木桶,一瘸一拐地往不遠處的水井走去。
走了兩步,突然,她停住了,面帶痛苦地蹲坐在地上。
「可是方才扭到了?」黑暗中,有人溫和的問道。
一個高高地身影 ,向她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