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陳家夫婦吵嚷不休,衛宜寧卻不亂陣腳,不著痕跡地把在場的人打量一遍,對站在一旁的燕雲堂說道︰「八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燕雲堂爽快答道︰「衛小姐請講。」
「勞煩您帶幾個人去院子里假山旁的冬青樹上把陳大公子請下來。」衛宜寧聲音輕緩,並不看周圍人都是什麼反應。
「什麼?!」陳家夫婦忍不住責難道︰「你把我家桂棟怎樣了?!為何他會在樹上?!」
其他人也不禁納罕︰這陳桂棟為何會無端跑到樹上去?
衛宜寧神色不變,禮貌地對陳家夫婦說道︰「還請二位稍安勿躁。」
陳氏夫婦听了她的話,反倒更急躁了,他們能安靜得了嗎?
小兒子被人掐死,大兒子又不明所以地跑樹上去了,天知道他們家桂棟自幼恐高,那麼高的冬青樹還不唬破了他的膽子。
可衛宜寧還要他們稍安勿躁,真是豈有此理!
看衛宜寧靜肅淡然,一派置身事外的神情,譚蕊的心不由得有些吊起來了,她頓感情況不妙。
衛宜寧清澈的眼風不著痕跡地掠過她,像湖水漫過腐草。
請燕雲堂幫忙,是為了服眾,在場的人不會懷疑燕家人幫助衛宜寧遮掩,而邵家的幾個兄弟則不然了。
盡管衛宜寧于燕家人有恩,但恩情燕家人早已經還過了,何況這事還是燕凌峰親自過問,關系到他的官威和清名,甚至整個燕家的清譽,燕家子佷絕不可能為了衛宜寧而自毀長城。
燕雲堂帶了兩個侍從走了出去,人群中有好奇的也不免跟了上去,只是不便靠的太近。
燕雲堂來到冬青樹下,抬起頭,只見如傘蓋一般的墨綠樹冠上確乎趴著一個人。
這冬青樹足有三丈來高,即便是在冬日里樹葉也不凋零,枝葉掩映之下,不到跟前根本就注意不到上頭還有人。
燕雲堂眼尖地發現那人趴在一只粗大的枝杈上,但手腳被捆住了。
像是一只被捆在竹杠上的生豬,區別在于不是頭朝下腳朝上。
「是陳大公子嗎?」燕雲堂抬高聲音問道。
回答他的只有嗚嗚的聲音,顯然那人的嘴也被堵住了。
「你們兩個爬到樹上去,」燕雲堂吩咐隨從︰「小心點把他弄下來。」
兩個隨從都會功夫,麻利地攀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陳桂棟給弄了下來。
燕雲堂看了他一眼,心中感嘆陳大公子當真狼狽極了。
本來就又矮又胖其貌不揚,被捆得四肢僵硬,不敢動彈,加上一臉涕淚橫流,簡直是慘不忍睹。
陳桂棟被掏出堵嘴的布巾,不由得干嘔了數聲。
燕雲堂不願與他多接觸,直接吩咐道︰「把陳大公子抬進去吧!」
陳桂棟這樣子是暫時走不了路了,得過一段時間血液循環流暢了才能自己行走。
陳桂棟被抬進來,他母親一見他這樣子以為也遭遇了不測,哭天搶地地奔過來,叫道︰「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叫為娘指望哪一個去啊!」
陳桂棟見了弟弟的尸體也是哭得不能自已,再怎麼說都是一母同胞,血濃于水。
眾人不由得看向衛宜寧,她既然知道陳桂棟的下落,想必也清楚他的遭遇,為何拖到現在才說?
「雲堂,你們是在哪里找到陳大公子的?」燕凌峰問。
「就在衛姑娘說的樹上,」燕雲堂如實回答︰「當時陳大公子被人捆了手腳堵了嘴,故而現在四肢麻痹,等過一會兒就好了。」
陳家夫婦听說大兒子被人如此對待,哪里還能忍?亢聲問道︰「桂棟,是哪個狠心的把你綁到樹上去的?!」
還沒等陳桂棟開口,衛宜寧淡然道︰「是我。」
陳家夫婦當即發作起來,指著衛宜寧謾罵道︰「好你個蛇蠍心腸的罪人之女!既然你承認了,我們便是拼著丟官散家也要你抵命不可!」
「我承認什麼了?不過是將你家大公子捆到樹上,就至于犯了死罪嗎?更何況還是他自願的。」衛宜寧平和的面容上帶著閑淡的笑意。
「娘,真的是我自願的,」陳桂棟開了口,語氣雖然怯懦,但吐字清晰並不含糊。
「為什麼?!」眾人皆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我是因為誠心像衛小姐賠罪,」陳桂棟道︰「所以,所以當衛小姐說只要把我綁到樹上她就能消氣,我就答應了。」
「你!你欺人太甚!」陳夫人雙目赤紅,幾乎要瞪出血來︰「如此羞辱我兒!」
「陳老爺陳夫人,我說我沒害死小公子,你不相信。所以我讓你家大公子來說,他的話你們總不會懷疑吧?」
「桂棟,你知道是誰……」陳家夫婦被衛宜寧的話鎮住了,被震住的還有在場的其他人。
「我……」陳桂棟的臉上流滿了淚,緩緩點了點頭。
譚蕊看到衛宜寧的眼神漫過來,似大水將她滅頂。
「事情要從頭說起,」陳桂棟抹了把眼淚道︰「我本來是在前頭坐席,誰想譚家三姑娘有意叫我出去,我隨著她到了僻靜之處,她告訴我說官保惹惱了衛家的五小姐,叫我趕緊代為賠罪。
我于是去了後院,遇到衛五小姐,苦苦哀求之後,五小姐說如果我真想讓她消氣,就爬到那棵冬青樹上去。只要在上頭待夠兩炷香的時間,她就放我下來,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我因為畏高怕掉下來,五小姐就把我捆住了,怕我亂喊又堵住了嘴。」
「然後呢?」陳夫人迫不及待的追問。
「然後因為我在樹上,樹枝稠密,把我擋得很嚴實,下面的人看不到我,而我卻能夠把整個院子的情形看的清楚。」陳桂棟道︰「所以……」
「所以你看到了誰是凶手!」陳老爺又激動又難過。
陳桂棟也是痛哭流涕︰「沒錯,我在樹上先是看到譚蕊領了官保走進這間屋子,過了片刻,譚蕊一個人出來了。」
陳桂棟話音甫落,眾人齊向譚蕊看去,只見她神色灰白,像被嚴霜覆蓋的花瓣,下一刻就要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