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台上手臂粗細的蠟燭已經燃掉了一大半,青花燭台上滴滿了燭淚,像是無聲的哀泣。
阿玉還跪在那里一五一十的交代,不敢有絲毫的停頓︰「當時姨娘說要掐死六小姐的時候,我嚇壞了,死活求她不要這樣做。六小姐是我一手帶大的,比我自己的親閨女都要親。
我說,姨娘想要扳倒夫人我能理解,設計她與人做出丑事也就足夠了。為什麼非要搭上六小姐一條性命?」
「是啊,這是為什麼?」衛宗鏞提到衛宜寶依然會感覺到傷心痛苦,那是他最喜歡的女兒。
「姨娘說了,如果單純叫老爺捉了夫人的奸,也只能叫夫人倒台。于她而言,籌碼還不夠。」
柳姨娘志在成為公爵夫人,包氏通奸,的確會被衛宗鏞棄絕。
但這不代表柳姨娘就能成為新的夫人,她不過是個妾室。
相比于她被扶正,衛宗鏞再續弦的幾率更大。
可如果再搭上衛宜寶的一條命就不同了,衛宗鏞會同情她,也會覺得對她有所虧欠。
如果她再努一努力,被扶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衛宗鏞跌坐在地上,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他實在太痛苦了。胸腔彌漫著鈍痛,好像用力喘氣就會滲出血來。
柳姨娘的算盤打得精,她算計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她的親生女兒。
她早就有野心,否則不會把小女兒跟人調換。
她甚至讓劉媽媽掐死這個孩子,包括後來對衛宜寶也毫不留情。
她平時是多麼疼愛衛宜寶啊,掌上明珠一樣。那都是裝出來的嗎?
「當時,我和曹媽媽誰也不忍心下手,」阿玉說到衛宜寶的死,忍不住哭了起來︰「六小姐睡在床上,懷里還抱著她最愛的女圭女圭。她的小臉粉嘟嘟的,比帶著露珠的荷花瓣還要鮮女敕。」
其實阿玉和曹媽媽不動手,也不能簡單的歸為不忍心。
人都想著自保,萬一她們動手掐死了六小姐,柳姨娘心里始終會記得她們是殺死自己女兒的凶手。
事成之後,難保心中會有怨恨,那她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所以最後,是柳姨娘自己動的手。
然後她偽裝成衛宜寶半夜走失,並引著衛宗鏞去了西小樓。
阿玉當時踩到的金鎖,也是事先故意放在那里的。
柳姨娘也算是步步為營了,如果沒有阿玉反水,沒有劉媽媽說出當年的事情,她所做的一切,都會讓她得償所願。
「老爺,柳氏是埋在家里的一條禍根,」包氏上前扶起了衛宗鏞︰「常言道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我實在沒有防備她,結果搭上了自己的兩個孩子,連我自己也幾乎死無葬身之地。」
衛宗鏞的眼神還有些呆滯,像是一條剛剛解凍的河,流動的很緩慢。
「剩下的事,就由你負責吧!」衛宗鏞聲音疲憊,好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
他原本已經對包氏厭煩透頂,可如今和柳姨娘一比較,包氏還算是良善的。
最起碼,他從來不會算計自己,更不會算計自己的孩子。
他知道,家中的權利又重新回到了包氏的手上,他只需要像以前一樣做回養尊處優不必操心費力的老爺就好了。
「春蓉,伺候老爺回去休息。」包氏吩咐道︰「順便叫廚房炖些參湯給老爺喝,這些天老爺都沒有休息好。」
此時,外面的雨已經變得很小了。
只剩下細細的雨絲,就算不撐傘也淋不濕了。
此時已經是凌晨,而智勇公府的很多人注定無眠。
「這屋子太小了,」包氏起身︰「把這些人都帶去正堂吧!」
明燭高燃,包氏端坐在正堂上,又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公府夫人。
地下跪了滿滿一地的人。
柳氏已經被押了起來,派了很多人看管。
包氏如今要審的,是衛升為首的一干下人。
柳姨娘倒了,他們的「政變」宣告失敗。
承認與否,都免不掉被懲處的結局。
不過主動招認還是會少受一些苦的。
並且主動指認,還算是戴罪立功。
所以有不少人開始跳出來指證衛升,畢竟是他攛掇收買他們一起「謀反」的。
只有蟠桃跪在那里一言不發。
她沒有活路了!
別人或者還能推卸,而她則一絲幻想也不敢抱有了。
當初她給包氏的茶水下藥,後來又誣陷包氏去了西小樓。
她本是包氏身邊的丫頭,這麼做實屬叛主。
就算主子曾打罵過她,她所做的依舊不能為世所容。
包氏的手段她見過,殺人不見血。
她是衛家的家生子,生是衛家的人,死是衛家的鬼。
現在夫人忙著收拾為首的,暫且顧不上她,但不會太久的。
蟠桃越想越害怕,四肢漸漸變得冰涼。
「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她在心中尖叫著。
後悔、憤恨、懼怕,絞擰成一根結實的繩索,緊緊勒住了她的脖子。
蟠桃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馬上就要死了。
忽然,咖 一聲。
有什麼東西斷掉了。
不是勒在她脖子上的那根繩子,而是腦中緊繃著的那根弦。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蟠桃忽地從地上掙扎著站起身來,又哭又鬧︰「我再也不敢了,夫人,再不敢了!」
包氏看著她,眉頭微微擰起來。
立刻從旁邊過來幾個僕人,把蟠桃反剪了雙手,堵了嘴拖下去。
「夫人,蟠桃好像瘋了。」國媽媽小聲道︰「真是便宜了這死丫頭!」
「她不過是個小嘍,」包氏不以為意︰「先不用理會她。」
「大少爺那邊……」國媽媽欲言又止。
因為柳氏也涉嫌陷害衛長安,把她送官,對衛長安是有利的。
「我知道該怎麼做。」包氏道︰「如今府里頭真是千頭萬緒,我必須得好好的捋一捋才行。」
「夫人,你把這碗參湯喝了吧!」春蓉從外頭進來,給包氏也端了一碗參湯。
「老爺歇下了嗎?」包氏問。
「已經歇下了,夫人放心。」春蓉道。
包氏听了點點頭,這個家終究還是掌握在她的手上。
衛宗鏞對她的態度,不能不令她心寒。
只是現在,她顧不得傷春悲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