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里頗有些要敘舊情的意思,玄嵋一看,就知田媽媽這是心中著實受了震動,才會忘了本分,當著主子的面扯別的事了。
她難得失了分寸,芸浮卻沒有,只見她不冷不熱的客情笑了笑,一語帶過。
「奴婢是王妃的人,跟田媽媽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這話听著沒有什麼毛病,可在田媽媽的耳朵里,就成了些對舊事隱約的耿耿于懷。
當年的事,王府的做法怕是讓王妃一脈的人,多少有些在意,也難怪本應該混為一談的下人們,卻被涇渭分明的分成了王妃的人,和正院的人。
她心中一嘆,明白芸浮這是不想多談,也知繼續下去怕是要自討了沒趣,加上玄嵋在,就改了口說別的。
「既如此,小的也不必囑咐芸浮媽媽太多,芸浮也是府中的老人了,行事做派都是周全的。」
「我也是這個意思。」
玄嵋插了一句,她絲毫不在意,自己如此會不會在旁人眼中,顯得太護短了些,「她們兩個跟新進府的小丫頭們不一樣,不用勞煩媽媽調.教的,只帶著她們錄完那流程就是了了的。」
「是。」
雖答應著,田媽媽一鯁,掉過頭來卻覺得有些理所當然,芸浮是王妃的貼心人,這是府中老人們誰都知道的事情,玄嵋不對她特別些,似乎反而奇怪。
遂也就不放在心上,頓了頓,將芸浮有意給掠了過去,「二姑娘後面這位?」
還不待玄嵋說話,後面那個長相十分普通的女子,就十分從容自然的,昂首挺胸上前,朗聲道︰「小的麻三,田媽媽好。」
「麻三……」饒是田媽媽見慣了人,被這自稱麻三的中年女子一說,一時也有些不知怎麼相稱。
就移了眼去請示玄嵋,心里覺得的,是那麻三樣子雖不濟,可那眉宇之間,不知怎的,她卻從中看出了些英氣。
對此玄嵋沒有不滿,她本就有意于讓人都知道了,她新帶來的這兩人,不是普通之人,才由著她們自己說話的。
見目的多少達到,玄嵋就輕咳了聲,笑道︰「媽媽是知道我的事的,自從上次在院子里,被錢夫人那麼一推受了傷,至今就還常有些不自在的地方,就托著人幫我尋了個手藝精湛的師傅,頗費了些心思才將人請了回來,做個推拿媽媽。」
田媽媽听出味兒來,猶豫了下,確認的問︰「二姑娘說的是,這位麻三媽媽,是從府外帶來的?」
不經過正經牙行,又跟府里人不一樣沒法知根知底,眼前的這位想要服侍著姑娘,怕是有些……
她倒是沒有將玄嵋小小年紀,竟然就自己做主,往院子里請推拿按摩的媽媽服侍著,外人看來,多少是太過享受招搖的事情上面想,只是覺得對方不夠知根知底,有些不放心。
可二姑娘既已說了,是受傷後,才頗費了心思尋來的,她若再攔著,未免有些不看眼色,說不得還讓二姑娘覺得,她心里頭實際偏幫著錢氏母子二人。
玄嵋正是模準了田媽媽的心思,知道她就算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對自
己這個王府嫡系,也能有幾分真心的疼愛的,才會特特找上她。
見田媽媽久久不言語,垂著眼明顯就是在思量,很有些猶豫的樣子,玄嵋卻有了十之**的把握,這事成了。
就放下心來,也不催促,自個兒上前去研究那擺在桌案上,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宴席菜肴的清單。
看著看著,卻蹙起了眉。
「小的知道了,二姑娘盡管放心,等會子小的就帶了兩位媽媽去把那些子事都辦妥了。」田媽媽說著,顯然是想通了。
玄嵋則是隨意點了點頭,她另有所想,就隱去了眉間的不快,指著其間的一道菜名,問她︰「媽媽單子上的這道菜,是誰添上的?」
田媽媽一怔,連步跟了過去,接過單子看。
「這是……應當是堂姑娘特意吩咐的。」她顯然是知道這事的,因此眉眼間就帶了幾分愁。
邊解釋道︰「小的開始時不知道這事,後來還是大膳房里的管事媽媽過來跟小的說了,才知道是堂姑娘授意著,非讓管事媽媽把這菜給加上了,說是給貴賓準備的,那管事媽媽知道堂姑娘邀人的事,就也不敢不答應。」
「給貴賓準備的?」這堂而皇之的話,倒是讓玄嵋听了心中反笑。
田媽媽雖不明所以,可也是覺得不妥,就說︰「可不是嗎,小的也覺得就這麼一道蜂蜜釀苦瓜,平日里當作一道餐前小菜也就罷了,可放在王府里的宴上,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的。」
又半是一嘆,無可奈何的搖頭,「堂姑娘受錢夫人的影響,王府卻是不能陪著胡鬧的,可惜堂姑娘聰慧主意又正,小的實在是不能硬來。」
這話就是明白的將經過跟玄嵋說了,不是她田媽媽不去攔著失了職,而是玄惜婉如今不比從前,至少眼下扯著邀約貴客的名號,是攔不住了的。
她所說的,玄嵋如何能不知道,可她和田媽媽所想的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媽媽知道堂姐是為哪位貴客特意準備的嗎?」
玄嵋忽然這麼一問,讓田媽媽愣了愣,她低下頭,「二姑娘把小的問住了。」
「這事怪不得媽媽,我也是才听了麻三媽媽提起外頭的事,才一下子聯想到的。」
玄嵋不動聲色的就將麻三給搬了出來,尋思著怎麼也該借由這事,讓她立個小功才行,也讓田媽媽知道知道,這外頭的人也有外頭的好處,別總是因此而放心不下。
身後的麻三本不是多嘴的人,也就不插話。
田媽媽一听這陣勢,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對,忙問︰「怎還和外頭有關?」
她沒說出口的,是既然事關貴客,那也合該是遍京城里,滿府的夫人們才是;夫人的事,又怎麼會流傳的到民間中去,被個什麼推拿的婦人給知道了。
「麻三媽媽見多識廣,再加上三皇子的許多事情,在民間里頭本就是人盡皆知的,也不奇怪。」
話畢的同時,田媽媽的臉色就難看了兩分,她的腳不安的在原地來回碾了碾,才鎮定下來。
「怎麼還會牽扯上三皇子?」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聯想起了前兩日玄惜婉一掃頹氣,喜笑顏開的特意來了正院,扯了一大堆旁的,實則什麼也沒說就又回去了。
當時她就覺得奇怪,這不像是來說事的,更像是隱約炫耀什麼一樣。
後頭,便緊跟著听到了,關于堂姑娘沒怎麼動用王府,就替王府請來了位皇室貴客的話似的,她本想尋著機會問問玄惜婉,對方卻一直跟她錯了開,沒能問到。
這麼說……這事是真的了。
對鎮南王府來說,三皇子不過是個普通的皇子,雖也尊貴可畢竟無甚稀奇之處,來了就來了。
可若是,三皇子並非為了王府,而單純和王府里頭的姑娘,有了什麼牽扯才來的,那就是另外一說了……
田媽媽額上冷汗緩緩的滑了下來,她虛抓了下手,心里暗怨道︰好歹也是個貴女,又住在王府里頭,怎就是學不會那大家閨秀應有的矜持呢,怎麼半點分寸沒有,連避諱的道理都不懂嗎?
不由往錢氏的身上聯想,暗恨她帶壞姑娘,年紀輕輕就不顧名聲了。
「媽媽不知?」
玄嵋微揚了眉,訝然道︰「我也不知,三皇子是外男,他愛吃蜂蜜釀苦瓜這事,也是今日麻三媽媽听說了三皇子要來,又知道我不喜苦瓜,才跟我說了這麼一嘴,算是提早知道了,好對這忌諱也有數些。」
因明面上是玄嵋的生辰宴,她這麼說,任誰也覺不出不對來。
田媽媽她畢竟暫管著中饋,聞言在麻三身上一掠,對她有些改觀,再看她時那大大咧咧,也成了爽快利落。
又有玄惜婉和三皇子那邊的事,她竟然失職到一概不知,被玄惜婉有意無意的給徹底瞞住了,就更加耽擱不住,強忍著氣想先告辭。
「小的先跟二姑娘請罪!小的想起還有些要緊的事,實在是耽誤不得了……」
玄嵋善解人意的乖巧點頭,體貼的說︰「媽媽快去吧,免得再耽擱了,我要囑托給媽媽的事,也都會說完了,就將人留在這兒等著媽媽,媽媽回來時領著給辦了就是。」
田媽媽聞言,急忙點頭,可心里到底是無法松快,道過謝行了禮,伸手就緊緊地抓在了單子上,余光瞄到那道‘蜂蜜釀苦瓜’,壓抑下了心底的狠勁兒。
「多謝二姑娘,小的這就去了!」
她步履匆匆的,甚至連交代兩句都沒來得及,三步並作兩步的下了石階,轉眼就離開了。
與此同時,玄嵋身邊的椅子上忽然一沉,她轉頭看,是麻三沒事兒人一般,自顧自坐下,顯然是瞧見人已走,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玄嵋也不怪罪,她並不急著走,和芸浮對視一眼,俱是心照不宣的悄悄抿了抿唇角。
玄惜婉不是想瞞天過海,偷偷模模的使心思嗎?那就得做好被她拆穿施技的準備,小心一不留神,自個兒把自個兒置于不復之地了。
誰讓她玄惜婉惦記誰不好,偏偏要扯上三皇子。
就算沒有玄惜婉,單單一個穆霽,已經足夠讓她深惡痛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