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民宅,景濠楊立刻又變成了一副吊兒郎當市井小民的做派。
葉瀾兒跟在他身後,簡直想給他頒一座奧斯卡小金人。
原來他之所以來禹城,根本不是之前所說的游玩,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葉瀾兒全程跟在景濠楊的身邊,對他的事情終于有了大致全貌的了解,頓時有些同情他如此四面楚歌的境遇。
「公子……」葉瀾兒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景濠楊轉過身來,滿臉不在乎的表情︰「放心,我堂堂天下第一美男子,沒那麼容易就被整死。」
想了想,他繼續說道︰「倒是你,不會武功,腦子又笨,做我的奴僕,實在是不稱職。算了,今天回客棧歇一晚,明天我們分道揚鑣吧!」
能夠遠離這個危險*煩,葉瀾兒當然是求之不得,但是此情此景,自己如果就這麼走了,倒是顯得有些忘恩負義。
「不行,你把我帶出雲鶴山,害的我跟飛鳶姐姐斷了聯系,必須對我負責!再說了,說好了給我幾箱金元寶的,這就把我打發了?」葉瀾兒說。
景濠楊知道已經過了這麼幾日,蕭乾的爪牙應該已經回過神來,前面的危險應該不會少。
雖然有些不舍得,但是放葉瀾兒走,對她是最安全的。
只是沒想到,在了解到自己的事情,知道形勢的危險之後,她反倒不想走了。
景濠楊有些探究地看著葉瀾兒︰「你這個白痴笨蛋,會拖累我的好不好。」
葉瀾兒抿了抿嘴,知道自己實力太弱,但是,自己身上的秘術可不是蓋得,萬一這個家伙受了傷,自己是能夠救他命的。
她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景濠楊的身後,回到了旅館。
晚上睡下了之後,她還是挺糾結的。
自己跟這個景濠楊不過認識了才幾天而已,雖然知道他人不錯,但是大難當頭,自己有必要繼續追隨他嗎?
但是另外想想,從小到大自己最崇拜的一類人便是俠女英雄。既然一路同行,便是緣分,知道對方有危險就一聲不吭的離開,葉瀾兒覺得面子上都過不去。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養父來。
葉瀾兒的養父是也一個盜賊。他從小跟隨著自己的師傅學藝,那一身偷盜的本事,比葉瀾兒高明不知道多少倍。
盜亦有道,養父一直謹遵師傅的教誨,從來恪守著為盜者的規矩。在他眼中,盜,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而類似于一種文化的傳承。
但是正因為他的名聲太盛,被整個圈子里的人奉為神明,不少年輕後輩都唯他馬首是瞻。這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滿。
于是在某一天,養父受到邀請去給某兩個團伙的頭目講和,卻被人從後面打暈。
等他醒來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屋子的警察,還有最近發生的銀行失竊案的錢箱子。
警匪勾結,栽贓陷害。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養父還是被判了十年。
刑滿釋放之後,養父收養了自己和葉鋒。他沒有繼續之前的偷盜生活,而是選擇隱姓埋名,去到另外一個城市謀生。
他說自己不委屈,自己行盜多年是事實,警察只不過沒有證據而已。栽贓陷害手段不光彩,但將自己投入大牢卻是純粹的正義。
于是他任勞任怨,每日在工地上辛苦做苦力,供兩個孩子上學讀書。
但他還是沒有忍住,將自己的一身本事傳給了葉鋒和葉瀾兒,並將自己的那些「盜亦有道」的故事,講給他們听。
本來,他可以從此過上平平淡淡的普通人的生活,雖然辛苦些,但踏實,平和。
但是當昔日舊友向他求助的時候,他還是選擇義無反顧,只身前往北城。
當葉瀾兒再次見到他時,他躺在醫院的病榻之上,成為了植物人。
葉鋒已經考上了警校,可是葉瀾兒卻仍然在上初中。
為了撫養自己的這個妹妹,照顧躺在床上的養父,葉鋒拼命地想辦法賺錢,遭了許多的白眼,吃了很多的苦。
葉瀾兒有時忍不住抱怨︰「如果爸不管那些閑事,也不至于這樣。」
葉鋒卻搖搖頭︰「爸爸的世界,是武俠的世界,而他就是武俠當中的義士。當年被人陷害,他選擇隱忍不追究,不復仇,重新生活。可是他不能忍受朋友被欺凌。我理解他。」
「如果讓你選擇,你也會這樣嗎?能不後悔?」葉瀾兒問。
「我也會。不後悔。」葉鋒回答。
葉瀾兒看著哥哥堅毅的年輕的面龐,小聲說道︰「我也會!我也要做一個俠女!」
葉瀾兒想到這里,不由得微微一笑。
正是當年一股腦的熱血讓她走了養父的老路,成為了一名小賊。
但她偷盜扒竊只滿足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從來不會奢侈浪費。她至始至終認為自己是在劫富濟貧,是為了不讓哥哥那麼辛苦,是義舉。她接濟困難的家庭,照顧孤兒老人,在她內心深處,這就是成為一名俠女的方式。
她踩著法律的紅線游走,過著一半黑,一半白的日子。
葉鋒對這個妹妹頭痛的很,卻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原來妹妹走上這條路,完全是受了自己的啟發。
想到這里,躺在床上的葉瀾兒輕輕翻了個身,微微一笑。
畢竟是兩世為人,她成熟了許多。
回想起原來的那個二十八歲了仍然上躥下跳彪炳俠士的自己,只覺得有些搞笑。
想要做俠女,那就學葉鋒,去考警察當刑警懲惡揚善啊,干嘛做賊?
害的葉鋒每次見到自己都要跟個老太婆一樣碎碎念,讓他操碎了心。
可是現在……
這個景濠楊,一路上雖然嘴巴損點兒,對自己還是頗為照顧的。
與其說是自己做他的僕從,倒不如說是他一直護送著自己。
葉瀾兒不是個木頭人,別人對自己的好,除非是死撐著不願承認,其實都能夠真真切切地感覺到。
她嘆了口氣。反正這條命是白撿的,就不要再摳摳搜搜思前想後了,做個俠女義士,是生是死,陪他走一遭!也不枉養父當年的教誨!
這樣想著,葉瀾兒不再糾結,推了推枕頭,準備身心舒暢地睡過去。
可是透過紙糊的門窗,葉瀾兒發現門外突然亮了起來,緊接著傳來嘈雜的呼和怒斥聲。
葉瀾兒趕緊穿上外衣,悄悄打開一條門縫,一群看上去有數十位官兵模樣的人已經涌進了客棧中。
「章縣丞的府中遭竊,竊賊已經潛入你們客棧,前門後門已經被層層封閉,現在我奉命逐一檢查!」
領頭的一聲令下,底下的人推開掌櫃的和攔路的跑堂,四散開迅速行動起來。葉瀾兒心中警鈴大作,立刻推門出去想要給景濠楊通風報信。
剛剛來到景濠楊的房門前,一只大手從門縫里伸出來將她拉了進去。
葉瀾兒見景濠楊也已經穿戴好,知他已經有所防備,急忙跟他說︰「這些官兵是不是有問題!」
景濠楊點頭︰「十有**是沖著我來的。不過我現在化成這幅模樣,他們不一定能夠認得出來。倒是你,不好好呆在自己房間,到處亂跑做什麼!跟我呆在一起,只能是多一分危險!」
葉瀾兒嚴肅地說︰「我既然收了你的戒指,答應做你的僕人,就一定會遵守承諾。你的這個戒指看上去挺值錢,怎麼也能買我一年的時間。所以,一年之內,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景濠楊看見眼前這個頂著清俊年輕人臉龐的女子,心中有些異樣。
「沒想到你還挺有良心的……那好吧,等下我來應付,你不要出聲。」
葉瀾兒鄭重地點了點頭。
過了沒多久,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七八個兵丁涌了進來。
「搜!」
他們分散在房間的各處,翻箱倒櫃,倒像是在真的找什麼東西,還是體積比較大的東西,比如,大活人之類的。
為首的那個一手將刀橫在葉瀾兒和景濠楊的面前,一手提著一盞馬燈仔細照著。
葉瀾兒屏住了呼吸,誰知道那兵丁才看了一眼,便伸手將他們一推,回頭叫道︰「有沒有發現!?」
「沒有。」
「走!」
葉瀾兒松了一口氣,對著景濠楊說︰「靠!搞半天,真不是找我們的!」
景濠楊臉上沒什麼變化,心中卻也是放松了不少。
他身上功夫雖然不錯,但是這麼多的兵力將整個旅館圍得水泄不通,想要突圍出去,肯定要費些功夫。
到時候把蕭乾手下的那些高手招來,便插翅難逃了。
正在二人心情頗佳,慶幸劫後余生的時候,房門突然再次打開。
一個黑影竄了進來,幾乎于呼吸之間就來到了葉瀾兒和景濠楊的面前,食指搭在嘴唇上,發出一個夸張的「噓——」聲。
「別出聲!否則殺了你們!」
來人*luo的威脅。
雪白的頭發,雪白的胡須,瑩白的手指,跟他身上的那件黑色夜行衣對比鮮明,十分扎眼。臉上雖然布滿了細密的皺紋,嘴唇卻鮮紅瑩潤,頗有些鶴發童顏的意思。
葉瀾兒一下子就認出他來︰「邢天!你怎麼在這!」
之前邢天答應教她奇門遁甲之術,約定半年後邪王谷相見,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他鄉遇故知,葉瀾兒有些興奮。
邢天卻緊張兮兮,盯著葉瀾兒的臉,眨眨眼︰「你是誰?」
「是我啊!我!葉瀾兒!」葉瀾兒向前湊了湊。
邢天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一把握住了葉瀾兒的手︰「瀾兒啊,救救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