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听到葉瀾兒的回答,心口一涼,臉上的神經似乎都被人抽動了一下。
他瞬間了然︰原來自己猜的沒有錯,她心里面裝著的,真的是蘇玉。
那麼,她冒著風險救自己……
或許只是為了蘇玉吧。
這樣想著,慕容恪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如同無邊黑暗中點燃的火把漸漸熄滅一般,緩緩地沉了下去。
他甚至為自己那點不經意的心動和期許感到羞恥。
但是慕容恪慣于喜怒不形于色,從外表看上去,他依然是那個面沉如水絕不會讓人看穿的睿王爺。
十指在黑匣子上摩挲了一下,他幾乎不可查地低嘆一聲,將那匣子遞給了葉瀾兒。
「好,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定會成全你們。這個東西,蘇玉已經想要很久了。送給你,作為你的嫁妝吧。」
葉瀾兒倒是很好奇里邊裝著的是什麼,慕容恪看上去很寶貝的樣子,而天下第一劍的蘇玉也想要。
她一把接過來,剛要打開,就被人給劈手奪了過去。
原來是蘇玉從門外沖了過來,把寶貝給搶走了。
「王爺!您要給就給我呀,給她干什麼!」
葉瀾兒一扭頭想要拿回來︰「這是我的嫁妝!你要是不娶我,就休想得到!」
蘇玉瞪圓了眼楮,把匣子藏在身後︰「我去,誰要娶你啊!你別瞎瑟了,誰娶你誰就是瞎了眼了,我蘇玉寧可不要這東西也不會娶你!」
葉瀾兒雙手掐腰︰「你說什麼?瞎了眼了?靠!就你這樣的,老娘能看上你是你祖墳冒青煙了,還給我拿喬上了!」
蘇玉唾沫橫飛︰「你看上我?我都要嚇死了好嗎?我求求你別看上我,我親手毀容讓你失去興趣行不行?」
葉瀾兒大翻白眼︰「給臉不要臉是吧?就我這長相,一走出門去,京城人為了看我都能堵車!要你稀罕!」
蘇玉︰「好呀,你出去就是啊!找稀罕你的京城人去啊,別賴著我啊!」
葉瀾兒︰「你等著!蘇玉!你會後悔的!」
說完這話,葉瀾兒一捂嘴巴,奇怪,自己剛剛說的話好像在別處听過,好耳熟……
哦,對了,無雙郡主那個潑婦就是這麼威脅慕容恪的。咳,難道我剛剛跟她一樣潑婦了麼……
蘇玉還待要回嘴,看到慕容恪神色復雜地看著自己,立刻收了回去。
「王爺,我剛剛在外面都听見了。您說什麼啊?我什麼時候收了她的定情信物了?我不可能喜歡葉瀾兒這樣的,您別亂點鴛鴦譜啊!」
慕容恪知道蘇玉的性情,他從來不會說假話。
他說不喜歡,定是真的不喜歡。
但是慕容恪想︰有的時候,一個人的真話也並不代表者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因為人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慕容恪,也是今天突然才意識到這一點的。
蘇玉在葉瀾兒面前,比在任何女子面前話都要多。他或許還不知道,但是事實上他已經喜歡上葉瀾兒了吧?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慕容恪淡淡地問。
蘇玉瞥了一眼葉瀾兒︰「比她高點,比她胖點,比她脖子粗點。你說,就你這麼細的脖子,沒被秦易珍給掐斷了也是個奇跡。」
葉瀾兒算是看明白了,這個蘇玉真是一點兒都不會憐香惜玉,面對自己這麼美麗的皮囊,連萬分之一點兒動心的意思都沒有。
他該不會是個基佬吧?
葉瀾兒上下掃視了他一圈,覺得自己的猜測非常有道理。
強扭的瓜不甜,看來這棵歪脖子樹根本不會適合自己這只美麗的鳳凰。
葉瀾兒決定果斷放棄。
她哼了一聲︰「得了吧你,這輩子你能娶到媳婦,算我輸!你以為我想嫁給你啊?我只不過是看王爺有心撮合,不想辜負了王爺的一番美意而已。」
說罷,葉瀾兒對著慕容恪的方向行了個禮︰「王爺,您一大清早的找我來就為了這事?那看起來現在也沒什麼事了,我先告辭了。」
慕容恪找她來自然不是專門為了給她做媒的。
當即攔住了她︰「下面人來報,玉飛鳶一心尋死。我想到你多少跟她有過交集,說得上話,你去勸她一勸。」
葉瀾兒倒是有點為難了。
勸人,她可不在行。被人給帶跑偏的事倒是時有發生。
但是想到玉飛鳶那個可憐孤單又痴情的女子,葉瀾兒還是想硬著頭皮試試。
玉飛鳶被安排在一間十分寬敞的客房。
四五個女黑衣人守在這里,片刻不離地監視著她。
她雙手雙腳被捆住,嘴巴里也塞著破布,看上去根本就是被綁架了,而不是在這里休養的。
葉瀾兒知道這是為了防止她尋死。
可是一個人一旦存心想死,是怎麼都防不住的。
前世她認識一個得了重度抑郁癥的朋友,全家人都盯著她,防著她,卻還是沒有能夠阻止她從二十二樓縱身躍下。
葉瀾兒深呼出一口氣,輕輕坐在了玉飛鳶的床邊。
玉飛鳶感受到有人進來,睜開了眼楮。
她 掙扎著,擰著眉看著葉瀾兒。
葉瀾兒搖搖頭︰「我不能替你解開。你也不要再亂動了,你看你,手腕腳腕上的皮肉都磨破了,不疼嗎?」
玉飛鳶聞言,知道她根本不是來放開自己的,便不再掙扎,只是看向葉瀾兒的眼神里充滿了懷疑。
葉瀾兒繼續說︰「你猜的沒錯。的確是慕容恪派我來勸你的。
事實上,雖然我希望你活下去,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勸你。
那麼,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葉瀾兒給玉飛鳶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只不過故事中的 人和事被掩去,換上了新的背景。
講完之後,葉瀾兒繼續說道︰「後來,這個女子她又復活了。但是她擁有了新的身份。
她無法跟他的哥哥相認,但是她想盡一切辦法去打听她哥哥的消息。
在沒有她哥哥消息到來之前,她一直在害怕。你可知道,她害怕什麼?」
玉飛鳶的眼神不再空洞,她盯著葉瀾兒的臉孔,搖搖頭。
葉瀾兒繼續說道︰「她害怕哥哥因為內疚,從此背上沉重的包袱,一蹶不振;更害怕他因此走上極端,不惜性命地與凶徒搏斗復仇。
她知道自己有一天還會回去的,她不想等到自己回去之後,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都不在了。
並且,即使她回不去,她也希望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的念想唯一的親人能夠活得好好的,能夠幸福,能夠快樂。
如果換作是你這個女子,你會這樣期盼嗎?」
玉飛鳶點點頭。
葉瀾兒說著說著,流下了眼淚︰「對,她這樣期盼著。但是她也知道,她期盼自己哥哥去做的事情,會很難,很難。
走出心靈的枷鎖,勇敢地去幸福,真的很難。
但是為了已經逝去的人,這點困難,你都不願意承受嗎?」
玉飛鳶也已經淚眼模糊,她無法回答。
葉瀾兒擦了擦眼淚︰「玉飛鳶,我知道你很難,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得好好活下去,你得為了顧輕塵活下去。這是他對你的期盼。」
玉飛鳶嗚咽了起來。
葉瀾兒繼續說道︰「你還記得那日我問慕容恪,顧輕塵到底是怎麼死的,他如何回答的嗎?」
玉飛鳶一怔,再次看向葉瀾兒。
葉瀾兒雖然不想欺騙她,可是想到如果想要她活下去就必須給她一個念想,她還是把自己沒有根據的推測說了出來。
「他說無可奉告。我注意到他再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中有痛苦,又有無奈。
這足以說明,他並不是想要設計害死顧輕塵,而顧輕塵的事情很可能涉及到一個不能夠讓外人知道的秘密。
由此,我們可以大膽地想一下,顧輕塵,或許並沒有死。只不過,慕容恪他不能確定他的生死而已。」
玉飛鳶听到此處,猛烈地掙扎起來,口中不斷「嗚嗚嗚」地亂叫。
「你想要說話?」
玉飛鳶點頭。
葉瀾兒說︰「那你能以顧輕塵的名譽發誓,你不會趁機自盡?」
玉飛鳶再次點頭。
葉瀾兒伸手將玉飛鳶口中塞著的布團拔了出來。
這個布團塞得非常緊,玉飛鳶的下頜骨被撐得死死的,幾乎要月兌臼。乍一擺月兌,酸痛不已。
但是她全不在意︰「你說,表哥他,沒死?!他如果沒死,慕容恪怎麼會心甘情願受我一劍?」
葉瀾兒搖搖頭︰「飛鳶,這個世界上即便有人殺了人,能夠心甘情願贖罪的人也並不多。
慕容恪甘心受你一劍,跟顧輕塵是否已經死了,關系並不大。」
「所以,所以表哥他還活著!」
葉瀾兒點點頭︰「有這種可能性。」
玉飛鳶的雙眼似乎點亮了燈盞,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活著!」
葉瀾兒伸手握住了玉飛鳶的左手︰「飛鳶,回江南,回到玉家,努力地去幸福,好不好?
如果他還活著,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知道,就像故事中的那個女子一樣。
而我希望,有朝一日,顧輕塵真的活著回來的時候,他能夠看見的,是健康的你,幸福的你,當年讓他傾心的那個你。」
玉飛鳶搖著頭,泣不成聲︰「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而當年的那個我,也已經死了……」
葉瀾兒聞言,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這麼說?」
「當年我父親逼我另嫁他人,我是偷偷跑出來的,早已經跟那個家斷絕了關系。
而我,為了復仇,為了能夠習得與慕容恪相抗衡的武功,以身體為代價,拜入玉女派掌門耿欣昌的門下,早已非完璧……
但是,我不後悔!我不後悔!不後悔!不後悔……」
玉飛鳶越說聲音越弱,根本難以說服自己。
葉瀾兒完全沒有料到她竟然還有這段不堪的過往。本來以為顧輕塵活著的可能會給她以希望,可現在看來,這簡直是一劑更毒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