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郁覺得很奇怪,他明明是一邊听著揚絮郡主的聲音,一邊緊跟著前面公子和青衣哥的步伐。可是走著走著,揚絮郡主的聲音就讓他有些模不清方位,因為右耳听不見,他很艱難的辯著。
可是盡管他再努力,難免還是會有偏差,更別提讓他一個耳殘的人去听腳步聲了,加之霧大得壓根看不清眼前的人。于是,便導致與前面的眾人越離越遠。
實在听不見什麼了,方郁有些心慌,忍不住喚了一聲,「公子?」
「怎麼了方郁?」
回答他的,是身後的洛傾城。
「洛小姐?你在哪兒?」
方郁的聲音听起來有些慌張,洛傾城忙上前幾步,探出手去,踫到了他的胳膊。
「我在這兒。」
方郁抓住她的手,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樣,「洛小姐,公子他們不見了,我叫公子都沒有回應,怎麼辦?」
洛傾城拍拍他的肩,「我們應該是跟丟了。」
「那怎麼辦?公子會不會有事?我竟然跟丟了……」方郁越想越覺得自己沒用,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我怎麼跟丟了,公子要是有個好歹,我……我也不活了……」
洛傾城心一緊,將人往懷里帶,「不會的,遙歌同殿下在一起,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
不出意外,遙歌一定是和凌沭在一起的,他們前後走著,凌沭肯定不會讓遙歌和青衣走丟的。
方郁從小到大都是跟遙歌不分離的,遙歌對于他來說比自己的命還重要,進谷之前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要照顧好公子,可是,這才走了幾個時辰,他就把公子跟丟了,前後腳都能跟丟。若是公子在殿邊還好,可是,他自己跟丟就算了,還拖累了洛小姐。
想著,方郁終是哭出了聲,「我怎麼這麼沒用,這麼近都能跟丟,還連累了洛小姐你,都怪我,太沒用了,我這耳朵還不如割了算了,放著也是個擺設,要它何用……」
「方郁,不怪你,你別自責,」洛傾城很心疼,這並不能說是他的錯,可是他卻這般。
看著方郁伸手去捂自己的右耳,洛傾城這才發覺他話里的不對勁,什麼叫「是個擺設」……
恍然間,洛傾城想起了上次和方郁一起跟蹤侍郎正夫院里的小西,他同一句話問了她兩遍,她也回答了兩遍,可是他愣是沒有反應。當時她就是在他右邊,難道說……
洛傾城試探性地湊近他的右耳,低聲喚了兩句,「方郁,方郁……」
沒有回應,方郁依然在哭泣。
洛傾城呼吸漸漸困難,他的右耳,失聰了嗎?這麼潔白小巧的耳朵,竟是擺設的嗎?腦海里想著方郁平時燦爛的笑臉,洛傾城越發覺得心疼。
上天總不是公平的。
這麼天真可愛的一個男孩子,為什麼要讓他有缺陷?可是,上天又賦予了他一顆樂觀的心,至少她從未見他因此而低落過。
發覺洛傾城將自己越摟越緊,方郁這才傻了,他竟然被洛小姐抱著,這……
方郁忙站直身體,但手還是揪著她的衣袖,「對不起洛小姐,我……」
洛傾城伸手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痕,憐惜道,「別怕,遙歌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殿下。而且,你也不會有事的,因為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相信我,嗯?」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相信我。
這句話就像一句魔咒,深深地印在在方郁的心里,永遠。
「嗯。」方郁鬼使神差地點頭,看洛傾城握住他的手,任她帶著自己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洛傾城覺得她們一直在原地繞,但是霧大,她也看不清路,只能靠感覺走。
說實話她並沒有任何把握,但是身後有一個人緊緊地抓著她的手,依靠著她,所以她不能表現出一絲的茫然。
「啊!」
忽然,方郁腳下一崴,摔倒在地。洛傾城忙將人扶起,方郁卻是站不住了。
「好痛。」
怕是傷了腳了。
「先坐下來。」洛傾城扶他靠著樹坐下,蹲在他前面,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腳,盡管有霧,但還是努力地查看。
「嘶——」
方郁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洛傾城蹙起眉頭,雖然看不清楚,但是還是能模出來,腳踝有點腫。
「暫時是走不了了,先休息一會兒。」
「不行不行,我們還得趕緊去找公子他們,不能休息。」方郁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是根本沒有辦法,起到一半又坐下來了,疼得直顫抖。
洛傾城板著臉讓他不許再動,看了看四周,但根本看不清什麼。
「如果你真的要走的話,我背你。」洛傾城背身蹲在他面前,道,「上來。」
「這怎麼行?」方郁很驚訝,洛小姐竟然要背他……
「如何不行,你這腳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快上來吧,天都黑了。」
方郁看著她的背,心情復雜地爬上去。她的背並不寬,洛傾城和殿下一樣,是典型的南國女子,卻也不矮,比大多數人高一點,十七歲的自己只比她高出一點點而已。這樣的身材很好看,既優雅又不會看著畏畏縮縮。
在她的背上,很有安全感,洛傾城的步伐很穩,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喜歡她,第一次見到她就喜歡了,直到現在越來越喜歡。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除了高低懸殊的身份,還有,一輩子都跨不過去的溝壑——他是個不健全的人,他的右耳听不見。
他也明白洛傾城不可能喜歡自己,因為他知道,她是喜歡公子的。即使洛小姐不喜歡公子,即使洛小姐是個不在乎身份的人,他也不敢奢求她能夠看上自己。
耳殘,是他永遠抹不去的事實。
不知又過了多久,洛傾城感受到背上之人平緩的呼吸,大概是睡著了。
想著,她走得跟小心了,每一步更穩健了。
走了一小段,洛傾城隱隱听到了腳步聲,很急,很亂。
她站定,無緣谷這麼大,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人進來。想著背上的人,洛傾城決定,還是暫時別暴露比較好。
然後,腳步聲越來越近,當洛傾城意識到危險的時候,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從一側朝她們沖了過來。
———————————————
季琉末和雲丹揚絮按原路返回,約莫走了半個多時辰,也沒有找到人。就在他們都打算放棄了以後,季琉末險些不慎跌落進坑里,還好雲丹揚絮眼疾手快,將他拉了回來。
兩人蹲下來,模到坑的邊緣,天黑已經難以打量,坑內一片黑漆漆,即使有火折子,也看不到兩尺以下。
「這個坑似乎很深。」季琉末慶幸沒有掉下去,不然又該費力上來了。
然而他的話剛說完,下面就傳來一道聲音,「是季側夫嗎?」
兩人一愣,對視一眼,「洛小將軍?」
得了回應,洛傾城總算松了一口氣,朝著上面喊道,「季側夫,我和方郁不小心掉下來了,方郁腳有傷,能不能想個辦法把我們拉上去?」
說完,洛傾城又補了一句,「這坑大約一丈高。」
「你們等一下,馬上就拉你們上來。」季琉末回了一句,轉身就去扯樹藤。
一路模過來,記得好些樹纏繞著樹藤的。雲丹揚絮知道他的想法,忙跟上去幫忙。
不一會兒,二人就接好了一根長長的樹藤,慢慢放了下去。
季琉末朝下面問,「能模得到樹藤嗎?」
下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洛傾城大概找了一會兒才拉到。
「好了。」
季琉末和雲丹揚絮費了好大力氣,終于將人給拉上來,因為方郁腳受傷,似乎還昏迷著,所以是洛傾城抱著他一塊兒上來的。
「方郁怎麼了?」
「他之前崴了腳,下面有一點水,著了涼,有些發燒了。」
季琉末伸手輕踫方郁的額頭,果真有些燙,「他這樣不能再往下走了,最好是出去,馬車里還有藥,環境也好一點。」
洛傾城看著懷中雙目緊閉的人,一雙秀眉就沒有松開過,「確實不能再走了,季側夫,我想先送方郁出去,否則他再拖下去,可能會病壞的。」
「嗯,那方郁就交給你了,我會跟遙歌說的。」季琉末說完,雲丹揚絮告訴洛傾城該怎麼走出去,遇到什麼樣的路該走哪一邊。
「出去以後,不管我們是否能看到,你都放一顆煙花彈。」
「好。」
「路上小心。」
「嗯。」
季琉末和雲丹揚絮看著洛傾城背著方郁離去,直到人消失在黑夜里許久,才轉身往回走。
而洛傾城背著方郁,這一次,更加小心了。
一個時辰前,林中忽然竄出一道影子,似乎是某種動物。洛傾城後退著避開,卻不小心掉下了那個坑中。
坑雖不深,但坑底有水,方郁本就崴了腳,抵抗力低,渾身濕透,更是容易生病,冷得直發抖。
洛傾城也摔濕了,她將外衣月兌下來擰掉水,披在方郁身上。但方郁還是一直在抖,漸漸地還發燒了。洛傾城將人攬在懷里,希望能夠給他一絲溫暖。
兩人擁得緊緊的,從彼此身上感受溫度。
看著懷里的人顫抖著,洛傾城自責極了,這一次,是她沒有保護他了。如今方郁病得昏迷,再這樣下去,怕是有生命危險。可是這坑又滑,她沒有辦法施展輕功上去,就算一個人可以,但還有方郁。
于是,洛傾城一直在祈禱凌沭她們能夠快點發現,快點來找他們,快點把方郁救上去,快點給他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