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瓊林花會,在飛花湖畔望江樓前,滿園花色的景致下,寒歲靜如願以償的見到了霽月,心中的喜悅不言而喻。
霽月身邊總是有人,不是世家公子就是仰慕他的大家小姐,寒歲靜雖喜歡霽月可不知為何反而近鄉情怯,一貫大膽的她,竟只是讓春分陪著她遠遠立在了一樹瓊花邊上,就那麼一眨不眨的望著。
「天啊!那便是霽四公子,那個和鄭國公世子並稱京都二公子,霽月風清的霽月?」
一個瓊林上奴婢打扮的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一群奴婢中有些驚艷的說道。
「是啊!是啊!就是他,當真是蘭枝玉樹,豐神俊朗得緊啊!哎!可惜我們作為婢女,他哪里瞧得上咱們!」一個水紅褙子的丫鬟又接著說道。
「我有法子,讓他非得記住我不可!」一個青衣俏丫頭忽然聲音有些高的說道。
幾個年輕奴婢忙湊到青衣丫頭跟前,很是好奇的問道「什麼辦法,你倒是說來听听!」
青衣丫頭的聲音有些低,但寒歲靜自小習武,听力比之常人自然好得多,她分明听到青衣丫頭是這麼說的
「我呀!一會兒趁著給各位公子小姐上茶的空,不小心將茶水往霽四公子身上潑,這水這般滾燙,潑在霽四公子身上他還不得疼的,這一生都忘不得我了!」
寒歲靜一听這話就氣得不行,從未想過一個小小奴婢哪有膽這般做,後邊幾個奴婢聊什麼她都不曾听進去,眼楮只望著青衣奴婢的方向,心里百轉千回。
于是在青衣婢女經過她旁邊時,寒歲靜故意往青衣婢女身上撞。
「好個不知輕重的奴才!」一聲嬌呵,寒歲靜想也不想的揚手就給了青衣婢女兩巴掌。
由于寒歲靜是習武之人力道本就比不得常人,又在氣頭上,青衣婢女的嘴角當場便見血了,跪在地上不停的向寒歲靜磕頭請罪。
「奴婢該死,沖撞五小姐了,小姐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動靜有些大了,幾乎驚動了在場所有世家公子小姐,寒歲靜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永遠也忘不了霽月向她投來的那個眼神,驚疑中又有些冰涼,似乎在說她竟然這般不可理喻。
別人如何看待她,寒歲靜從不在意。唯有霽月,生平第一次讓霽月注意到了她,卻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
寒歲靜的心幾乎跌到了冰點,連骨子里都是冷的,最後是怎麼回的侯府,她竟是一點印象都沒了。
「小姐!」
遠遠的看到綠葉同寒歲靜招手,幾步來到了寒歲靜跟前,笑得很是神秘的湊到寒歲靜耳邊
「小姐,馮氏將金子送過來了,白荷姐姐收下了,按小姐吩咐一切井然有序!」
寒歲靜想了下又問道「濟世堂華大夫手上那錠金子可換好了?」
綠葉給寒歲靜服了身,笑著道「小姐放心,換好了,羅嬤嬤說她安排的那個扒手是她一個遠房親戚,為人絕對信得過,金子晚些她會給您送過來的!」
寒歲靜笑著點了點頭「那便好,母親此時應不願將事情鬧大,我們也別過去添麻煩了,讓江嬤嬤那邊做好準備!」
「好的!」綠葉應了聲,便退了下去。
棲霞院從院子到羅氏的廂房都讓羅氏信得過
的護院里里外外守著,院里噤若寒蟬,听不出半分響動。
羅氏一身天青色雲紋褙子折枝邊繡花香裙,梳著一個簡單又端莊的小髻,看起來秀美高貴。此時正高坐于花廳正中,竹枝和梅香侯在兩邊。
羅氏一貫溫和的臉上有了幾分慍色,望著花廳里跪坐一團的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嬤嬤,聲音很慢卻透著冰寒
「還是不願說嘛!本夫人一定言而有信,若是如實招了,本夫人會從輕發落的!」
幾個丫鬟婆子跪著瑟瑟發抖卻是不敢吭聲。
羅氏也不急,緩緩拿起高幾上的一杯清茶,飲了幾口,就那樣毫無聲息的望著。
這時一個小護衛進來回稟道「夫人,五小姐院里的莊嬤嬤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報!」
羅氏忙放下茶盞,寒歲靜的事對她來說一貫是大事,縱使面前的事讓她有些頭疼,她還是點了點頭道「讓她進來吧!」
江嬤嬤一身暗色褙子身材瘦高領著一個清瘦的灰衣小兒子阿虎,來到了羅氏跟前行了禮,才指著阿虎道
「夫人,老奴這幾日從我家這小崽子口中知曉了一件事,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當告訴夫人最好!」
「是靜丫頭的事?」羅氏有些疑惑的問道。
「不是,哎!夫人您還是听我家小崽子同你說吧!」江嬤嬤看了眼跪在一旁的阿虎道。
阿虎見羅氏的目光望過來,忙低頭恭敬的回道
「夫人是這樣的,小的一直在馬房當差,前幾日從馬房出來時路過後院假山,見莊嬤嬤從假山里頭走出來手里拿了個布包寶貝似的往懷里塞,小的覺得奇怪,但後院的事小的也不好多說,也就沒在意了。也就是前天,小的給福叔駕車去同濟堂收賬,馬車就停在濟世堂對面,小的親眼看到莊嬤嬤從懷里拿出一錠金子塞到華老大夫手上,不多時華老大夫便同莊嬤嬤一起上了一輛青布馬車。莊強的事,我們下人的也大致听說了,家里哪有錢,請的還是華老大夫,聯想到之前在假山外踫到莊嬤嬤的情景,小的總覺得不安,回來便與娘說了,娘便拉著小的來夫人這了!」
江嬤嬤忙又解釋道「老奴也知,夫人一貫待莊嬤嬤親厚,莊家攤上這樣的事,夫人憐惜莊嬤嬤,打賞些銀錢倒也無可厚非!可金子都是公里的,進出都要有個數,夫人掌中饋就算是賞下人,也不會給自己尋這麼個麻煩事。所以,昨晚一知曉這事,整夜的都睡不著,這才一早來打攪夫人清靜了!」
大周有制,除銅錢外,金錠和銀錠都允許民間世家貴族或商賈大戶私鑄的,但金子因鑄造難度和市場價值等因素流通不如銀子方便,于是市面上用得多的還是銀子。金子更多的是用來庫存或送禮。
侯府里的金子大多是公里的,印有侯府標記,三房私下也是有的,但大多都是錢莊票號里的,平時都是用來給府里小姐姨娘打首飾和精致物件,萬沒有拿來打賞下人的理。
羅氏一听到阿虎提到莊嬤嬤手上有金子,臉色立馬就不好了,因為莊強臥病在床,羅氏特意允許莊嬤嬤每日回家探視,晚間也不用在跟前伺候,今日剛好不是莊嬤嬤當值,所以,莊嬤嬤不在。
江嬤嬤的話,羅氏自然曉得是什麼意思,但她心里是真的不願相信莊嬤嬤竟會盜竊她金庫的金子,可早上查驗時卻然是丟了兩錠。
羅氏沉默了許久,在場眾人都不知她在想什麼,只知道莊嬤
嬤對羅氏來說情同母女,羅氏此時的情緒定然是不好的,于是花廳里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梅香,你讓福叔去趟濟世堂,想辦法看下莊嬤嬤給華大夫的金子上,可有我侯府標記,如果有……」羅氏似乎頓了許久才又道「用市面上對等的銀子把金子換回來!」
梅香望了眼羅氏眼中的憂色,心中不忍,卻也只能應聲退了出去。
梅香走後,花廳更是沉寂,羅氏望著高幾上的茶盞許久,才揮手讓江嬤嬤和阿虎先退下去。
「竹枝留下,其他的先到花廳外侯著,一會兒,福叔來了再說!」沉寂了許久之後,羅氏才淡淡吩咐道。
奴婢婆子如蒙大赦,一個個應聲出了花廳。
人都出去了,羅氏才抬眼望著一身竹青色印花褙子的竹枝道
「你會否也覺得,我平日太過縱容莊嬤嬤了,以至于她從不把自己當奴才看,更甚者對你,對梅香,一個不如意便是打罵不止!」
竹枝蹲子,望著羅氏道「夫人不是縱容,夫人那是尊重,是孝順。奴婢與梅香姐姐常說,能伺候夫人這樣的主子才是奴婢們最大的福氣,夫人待下人一貫都是好的。」
羅氏輕拍了拍竹枝的手,臉上有了淡淡的笑
「你這孩子心眼好,什麼事都不會往心里去,別人可不這麼想。莊嬤嬤很多行為我其實也看不慣,可我總希望她能隨心點,也就由著她了,誰曾想……」
羅氏又輕嘆了口氣「她的私心太重,看來是實在不適合再待在我身邊了!」
羅氏幾乎能肯定,那個金子定然會在莊嬤嬤身上,因除了莊嬤嬤,沒人有這動機。
五日一次的金庫核查,早上便發現少了兩錠金子,除了她身邊的人,沒有人有此能耐,能悄無聲息的拿走她身上的金庫鑰匙又安然給她放回來,讓她毫無警覺,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訴她,她的身邊有人不忠。
「夫人的意思是……」竹枝顯然是有些吃驚的,望著羅氏,後面的話都說不出口。
羅氏緩緩站了起來,在花廳里緩緩走著,慢慢解釋道
「兩錠金子對我來說不多,輕易便可補上。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動到公里去。這事若鬧到老太太跟前,我就是治下不嚴,管理有失,老太太又會怎麼看我?我成日不在她跟前伺候,她本就頗有微詞,如今連公里的銀錢都管不好,豈不給三房看笑話。我縱容人是一回事,觸及到底線,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羅氏心里很清楚,莊嬤嬤有私心她可以理解,但這種私心若是涉及到她的底線甚至是三房的榮辱,縱使她再敬重莊嬤嬤,這事也絕不能容忍。
竹枝似懂非懂的看了眼羅氏,道「不管夫人做何抉擇,奴婢都支持夫人!」
羅氏欣慰的模了模竹枝的腦袋,臉上恢復了淡淡的笑容。
過了一個來時辰,福叔拿著金錠子來到了羅氏跟前,羅氏只是眼皮抬了下,才出聲問福叔「華大夫,怎麼說?」
福叔朝羅氏拱了拱手,恭聲回道「華大夫親口承認,金子是莊嬤嬤親手給他的!」
羅氏淡淡應了聲,才抬頭對梅香道「梅香你與福叔走一趟,帶上幾個護衛,把莊嬤嬤連同另外一個金錠子一塊給我帶過來!」
「是!」梅香又應了聲,才和福叔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