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誰犯錯了,要來我這領軍棍?」寒歲靜話一說完,寒山的人影已然到了跟前,一身玄色袍子看起來威儀赫赫。
寒歲靜素手一指,直接拉寒雪臣出來當墊背的「是六哥。六哥道求學在外惹母親惦念太過不孝,要去父親那領軍棍呢!」
滿屋子的人連帶著一貫不苟言笑的寒雪臣嘴角都掛了幾分笑意,出聲道「是孩兒不孝,惹母親惦念了!」
「嗯!知道體恤家里高堂惦念自是好的,這學沒白念。出外半年人倒是清瘦了不少,一會兒讓你母親多給你加幾個菜,好好補補!」寒山打量著寒雪臣,不由說道,
兒子剛回來他也不好說什麼,他其實很不喜歡這孩子學文,奈何這孩子自小受他外祖父影響,一心想科舉入仕。出外學什麼書,跟著他在軍中習武豈不更好,可惜了他要多個兒子,子承父業他也就無憾了,也不知他那失蹤多年的孩子,還找不找得回來。
看著寒山望著寒雪臣有些晦暗不明的臉色,寒歲靜心中了然,每次父子相見沒談幾句,寒山便會說起寒雪臣入學之事,然後便又會扯到失蹤多年的寒雪尹,最後不歡而散。
想到這寒歲靜趕忙湊到寒山跟前,笑著道「父親,不能只給六哥加菜,女兒也要,祖母都道,女兒近來都瘦了呢!」
寒山一看到寒歲靜便打從心里歡喜,見她主動同自己說話,很是開懷的笑了下,捏了捏寒歲靜的小臉
「好好好給你加,讓我們家靜丫頭吃成個小肉球!」
寒歲靜拍開寒山的手,嗔怪道「父親淨手了沒,別把女兒的臉都捏花了!」
寒山哈哈一笑,就要往淨房去「父親這便去淨手!」
羅氏也掩嘴笑了,四周氛圍似乎活絡了許多,連侍候在旁的幾個僕從臉上也不自覺帶了笑,寒雪臣不由又多看了寒歲靜幾眼,他發現如今的靜丫頭是越發的讓人打從心里歡喜了。
武將世家並沒太多文人墨客的餐桌禮儀,食不言寢不語也就沒那般講究了。一頓團圓飯,有寒歲靜在其中有意無意的討巧倒也都吃得和和氣氣,其樂融融!
回了凌霜樓,寒歲靜讓蘭心幫忙收拾明日要去白雲庵的行李,她則坐在書案前抄佛經,心靜不下來之時,她便習慣抄佛經。
晚膳時,听到寒山提起霽月與洛府的婚事,說是听伯母霽氏提起婚期定在九月十五,到時讓侯府所有的小姐少爺都去赴宴。
寒歲靜當時正吃著魚,一不留神差點就讓魚刺給卡了,好在紅顏眼疾手快喂了她一杯醋,好歹沒當場暈過去。惹得滿桌的人都在笑,唯獨她自個心里酸澀難當,情至深處蝕骨痛,愛在心頭口滿開。
紅顏站在一旁,望著寒歲靜在燭光下略顯蒼涼的側臉,鼻子莫名一酸,低低喚了一聲「小姐!」
寒歲靜有些疑惑的擱下了筆,抬頭望著紅顏眼眶的水霧,愣了下「這是怎麼了,你哭什麼?」
「奴婢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小姐,奴婢說了小姐可莫要生氣!」紅顏還是有些猶豫的道。
「我不生氣,你也莫要哭了,說吧!」寒歲靜起身拿著帕子給紅顏擦了擦眼角,含笑的說道,聲音像哄小孩子般溫柔。
「小姐既然……」紅顏還是有些說不出口,斟酌了下又接著道「為何要把玉佩還給霽公子?」若是沒有那玉佩,霽公子應不會同洛家小姐這般早的完婚吧!小姐也不至于這般傷心了。
寒歲靜扯了下嘴角,眼前閃過事情敗落後,她被關進梅園,她癱坐在地上仰頭倔強的質問霽月
「我的感情對你來說竟這般污穢不成?別忘了,在一心一意念著你之時,我還不是你嫂子,如今我是你嫂子不錯,你為何不想想,我為何會成了你嫂子,當初那般全心全意照顧
你兄長,不是因著他是我丈夫,僅僅只是因為,他是你哥!你哥啊!霽北辰,你沒良心!」
「收了你這骯髒心思,我霽北辰不需要你這惡毒婦人給予的任何東西,感情,你懂何為感情?」霽月無情而又冰冷的扔下這麼一句話絕塵而去。
寒歲靜到如今想來心里都還發著寒,冷,從骨子透出來的冰寒,讓她手足無措又痛徹心扉。
良久才听到寒歲靜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並非良配,何苦來哉!」
萬里嬋娟,幾許霧屏雲幔,眼見中秋。
寒歲靜一貫起得早,自從重生後心中諸事種種,樁樁件件讓她越發睡不安穩,以至于經常天還未亮她便醒了,若早便抄會佛經後再去竹林里練功,晚了便直接去竹林。
天色還有些暗沉,紅顏拿著巾帕到竹林時正見寒歲靜一身白衣飄然從枝頭如蝶舞般蹁躚落地,裙擺如百合花開惹得一地竹葉紛飛,煞是好看。
紅顏笑著將巾帕遞給寒歲靜擦汗,眼神里滿是驚艷之色「小姐剛可像極了仙女,好看得緊!」
寒歲靜接過巾帕擦了擦額上細汗,有些好笑的道「你見過仙女,還真了不得了!」
「奴婢沒見過,可听說書人說過,九天仙女下凡塵,白衣雪色傾城傾國色,可不就是小姐剛剛情景!」
寒歲靜將巾帕遞給紅顏,輕敲了下紅顏的小腦門「說書的就是來誆你們這樣的小丫頭片子的。神韻仙姿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輕易便能得見的!」
寒歲靜說完徑直往凌霜樓的方向走去,紅顏在身後有些不服氣的嘟嚷「總說我小丫頭片子,小姐你可還小我一歲呢!」
繞過假山,寒歲靜看見兩個有些熟悉但總覺得陌生的身影,一紅一白身形縴縴裊裊。
「紅顏,前頭那兩人看著有些眼熟,可是我們院里的?」寒歲靜不由頓住了腳問身後的紅顏道。
紅顏微眯了眼瞧了好一會兒才道「是以前服侍侯爺的兩個通房,風輕和雲瑤!」
紅顏似乎頓了下,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笑著道「今個是十五,她們這會兒應該是去棲霞院給夫人請安的,這般早,夫人估模著還沒起呢!」
寒歲靜靜靜看著兩個身影漸行漸遠,直到出了她的視線,寒歲靜才繼續往前走,她記得羅氏死後似乎便是那個叫雲瑤的通房成了寒山的繼室。
大周民風,中秋團圓擺的是午宴,晚間賞月看花燈。晌午剛過,侯府眾人都圍坐在寒老太太延壽堂的前廳,依舊是男女分桌,羅百川來了幾日也不算外人,中間屏風便也就撤了,寒老太太坐在餐桌正中間,看著兒孫們很是歡喜。
宴過一半酒過三旬,不知是誰提議的讓羅百川就著時下賦詩。羅百川很是君子的站了起來,對著在座長輩一一拱手後,沉吟道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好!」如今官拜大理寺少卿的寒峰不禁贊道「不愧是江南解元,果然文采不凡。羅賢弟可是思家了?」
「不才獻丑,讓幾位前輩見笑了,人有悲歡離合,中秋佳節,卻然惦念家中兄長了,讓各位見笑了!我自罰一杯,先干為敬!」羅百川又謙恭的舉杯敬了在場各位一杯。
羅百川何止是惦念兄長,他還想家想親人,想著中秋一家人圍在一起吃月餅的場景,可惜如今人事幾番新,他是回不去了。想到這,不自覺又多飲了幾杯。
「小姐,小舅爺這般喝,怕是要喝醉的!」蘭心突然俯身在寒歲靜耳邊,低低說了句。
寒歲靜抬眼望了眼蘭心,這丫頭對羅百川的事還挺上心,不由笑道「你去備些醒酒湯,一會兒給他送去!」
蘭心應了聲,
匆匆便離開了,直到蘭心離開寒歲靜才抬首望了眼羅百川,她其實也覺得今日的羅百川似乎情緒有些低落,不若往日明朗!
真是惦念大舅了,不至于吧!他不是恨不得能躲大舅多遠便躲多遠的,何時這般……對了矯情,以往小舅最愛這般說她的!
「蘭心這般匆匆的是去做什麼?」羅氏見蘭心走得急,不由開口道。
「我怕小舅等會兒喝多了,讓蘭心去備點解酒湯去了!」寒歲靜笑著解釋道。
回身見寒老太太似乎沒怎麼動筷子,便拿了湯勺舀了一份蛋羹放到寒老太太跟前,笑著道
「祖母,這是孫女特地讓廚房給您做的,這蛋羹里放了肉末和香菇,孫女還讓加了些牛乳,吃起來香滑如絲,入口即化。您腸胃不好,吃這個最養胃了,您嘗嘗!」
寒歲靜不由心里自嘲了下,為了更好的照顧霽玉以及霽老夫人,她私底下學了許多東西,衣食住行事無巨細,親力親為,以至于如今廚藝,繡活都算得上精通。可笑的是,這些她為人子女卻都不曾替父母血親做過。
寒歲靜想到這,也替羅氏夾了一筷子櫻桃肉「母親也嘗嘗,這是女兒新學的菜,你嘗嘗可還吃得順口?」
寒老太太和羅氏都還不曾開口,王氏卻先開了口「都說女大十八變,瞧!我們靜丫頭如今像是忽然之間換了個人似的,伺候起母親和二嫂來有模有樣的,怕是十個丫鬟也不若靜丫頭一人貼心,二嫂,你呀!有福了!」
「靜丫頭一貫不是個讓人省心的,最多也就是個善孝的。平日讓她端個茶水都毛躁得很,伺候母親她可不夠格。還是寧丫頭好,知冷知熱的最討母親歡心了,母親,您說是與不是?」羅氏笑著看了眼寒老太太,才悠閑的將櫻桃肉放進嘴里。
羅氏滴水不漏的一番話倒是有些讓寒歲靜意外了,她原本是以為羅氏是不知曉三房的算計的,可如今听了這番不動聲色便讓三房踫了個軟釘子的話,寒歲靜覺得羅氏其實是知曉三房的心思的,可為何最後還是讓三房得了手?是羅氏太過良善還是另有原因?
寒老太太听了王氏的話便有些不樂意了,這話很明顯便是沖著寒歲靜的,相較羅氏柔柔弱弱的一番話,她覺得王氏的言語未免有些過了,以往寒歲靜嬌縱任性不討喜,可近來她倒是覺得寒歲靜進退有度對她更是孝順得緊,實在听不得王氏這般說詞。
于是寒老太太順著羅氏的話,便應了聲「寧丫頭確實夠貼心的!」
王氏見寒老太太也這般說,臉色明顯就不好看了,只能強裝著扯了下嘴角,笑著道「也是母親寵著,否則寧丫頭哪有這般福氣!」
寒老太太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讓白嬤嬤伺候著,吃起了蛋羹。王氏有些訕訕,連帶著一旁的寒歲寧也有些尷尬,只好低頭默默喝湯。
「靜丫頭,這蛋羹做得不錯,改日也讓白嬤嬤去學學!」寒老太太吃到最後,不由開口道。
「祖母喜歡讓廚房去做便是,哪里還要讓白嬤嬤去學!」寒歲靜淡笑著道,忽然又看了寒歲寧笑顏如花「三姐,這蛋羹的做法,我要不要也默下來一會就讓人送你院里去,你順便再學學?」
寒歲寧剛喝進去的一口湯,差點被噎到,咳了下,說要也不是,說不要更不是,只能裝著一陣猛咳。
「你這孩子,吃東西也這般不當心!」王氏見勢輕拍了下寒歲寧的背,從一旁伺候的貼心丫鬟秀琴手上接過一杯水遞給寒歲寧道「來,喝口水!」
寒歲靜當著寒老太太的面,也不願太過為難寒歲寧,見好就收,是她一貫的處事原則,于是也不再刨根問底,只是轉頭問羅氏「母親,櫻桃肉可還對您的胃口?」
羅氏淡笑的看了眼寒歲靜,聲音慈愛柔和「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