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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月昭儀端坐在圓桌前,凝著桌上已涼透的膳食,怔怔的出神。

蓉兒站在她身後已久,見她仍不肯用膳,偏要等著皇上,心下不忍,小心翼翼開口勸道,「娘娘,皇上已經去了鐘粹宮了,這桌子菜都涼了,奴婢現在就叫下人們去熱熱,娘娘先喝一杯茶暖暖胃,娘娘素來胃病嚴重,可不能不用膳啊……」

說著,蓉兒招來幾個太監,差遣他們將桌上的菜端下去熱,月昭儀出手將眾人攔住,望了一眼窗外,窗外也已深了,一眼望去沒有哪座寢宮還亮著,唯有她的乾坤宮燈火通明,月昭儀的鼻尖一酸。「蓉兒……皇上他……他已有整整一個多月未來看過本宮了……」

蓉兒垂下頭去,示意那些太監先下去,她踱步上前,輕輕替月昭儀捶著背。「娘娘暫且寬心,皇上雖說寵愛淑妃,可風水輪流轉,誰知道這淑妃還能得意到哪里去。皇後娘娘可是最厭惡這種妃嬪,總有她倒霉的時候!」

月昭儀闔眸,雙手緊攥。「你說得對……」

次日。將軍府

段如瑕與老夫人一前一後走在後花園內,夏季將至,繁花盛開,暖池之內的荷花也開了兩三朵,淡雅的香彌漫在空氣中,沁人心脾。老夫人執著段如瑕的手,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如意啊,你真是給你娘長了臉了,如今你受封郡主,我們將軍府可都貼了你的光了!」

「祖母言重。」段如瑕淡淡笑了笑,一身月牙白衫將她的容貌襯的愈發出挑,端莊而不傲慢。「得以受封郡主,是聖上眷顧,四妹妹如今位至淑妃,亦是咱們將軍府的榮耀,大姐姐年紀也不小了,若是能許個好人家,又怎能說不是為將軍府增光添彩呢?」

老夫人突然停下了步子,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如意丫頭,你還真是提醒老身了,幼微及笄已多年,還未曾定下過一門親事,唉,你大姐眼光高,旁的人是看不上,看來我要去見見如碧了,也好問問宮內的事兒……」

段如瑕笑了笑,垂下眼簾,掩去眸間的諷刺,段如華那樣高傲目空一切的性子,怎會願意嫁一個小官小爵之人,這將軍府一家子的勢利眼,好不容易出了個才女,不攀上個皇子怎麼能罷休呢。

「如此說來,如意倒覺得趁著現在時候好,給大姐姐辦場宴席,邀請些未婚的官家子弟來瞧瞧,大姐姐年歲不小了,再不定下一門親事恐怕是要遭人非議了,祖母您說可是?」段如瑕笑問。

「有理有理,待我同你爹爹商量商量。等聖上的壽辰過去,物色物色好人家。」老夫人心中打著如意算盤,本來她更屬意讓段如瑕攀個皇子,只是皇上已經下令賜婚,府內剩下的只有段如華,雖然這些年段如瑕的名頭漸漸大過了段如華,可到底段如華的相貌才氣擺在那兒,也不怕攀不上好人家。

「咦,原來三小姐和老夫人也趁著天氣好出來散步啊——」

祖孫二人正走著,不遠處一道嬌笑傳來,趙姨娘扭著腰肢走了過來,朝二人行了一禮。「妾身見過老夫人,見過三小姐。」

「嗯。」老夫人揮了揮手,「起來吧。」

段如瑕打量著愈發豐腴的趙氏,盈盈笑了笑,「數月不見,趙姨娘愈發美艷了。」

趙氏掩唇一笑,「三小姐莫要取笑妾身了,三小姐才真真是那天上的月亮,妾身充其量也就是那沙碩,哪能與皓月爭輝?」

「趙姨娘的嘴,真甜。」段如瑕眯了眯眸,不冷不淡說了句,老夫人氣不太順,含威睨了趙氏一眼。「你還有事嗎?老身和如意還要繼續走一會兒,你若無事便先走吧。」

趙氏臉一僵,獻媚的笑著迎上,「老夫人說笑了,妾身也是來游園的,恰巧踫見了老夫人和三小姐。不知妾身可能陪同老夫人三小姐?」

她說的小心翼翼,老夫人也不願多費口舌。「行了,跟上吧。」

趙氏樂呵的應了一聲,跟在二人身側,段如瑕隱晦的瞧了趙氏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日頭漸盛,三人在花園中一處涼亭內坐下,隨行的丫鬟給三人倒了茶,便退到了亭子外,靜靜守候著。

段如瑕默默無語,靜靜的抿著手中的涼茶,老夫人身側,沈嬤嬤給她打著扇子,涼風將熱氣吹散不少,煩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趙氏目光停留在段如瑕身上片刻,眼底劃過一抹算計,笑著開口。「三小姐,妾身近日可是听到了些不太好的傳聞呢,是……是關乎三小姐你的……」

段如瑕黛眉微挑,淡定將手里的茶盞放下,幽幽道,「哦?是什麼不好的傳聞?」

趙氏別過頭去,有些難以啟齒的意思,想了片刻才開口。「妾身听說,不日前那東邪的太子季穹蒼來了咱們西涼,驅車往天居里時馬車受驚差點將三小姐撞了。百姓們都言語說三小姐對東邪太子一見鐘情,芳心暗許。還在東邪太子于天居里用餐時著裝華麗去窺探,結果……結果被容七世子當場撞見……」

「胡說——」段如瑕還沒說話,老夫人猛地一拍桌案,花白的發趁著她的面色顯得十分威嚴。「趙氏,市井傳言止于智者,你是我將軍府的人,如此誣蔑將軍府的大小姐,西涼的敦和郡主,是何居心?沈嬤嬤,給我掌嘴!」

沈嬤嬤聞言,放下手里的蒲扇,大步上前狠狠扇上趙氏的臉,嘴中罵道,「姨娘,有些話說得說不得,說之前可要掂量好了,老奴這一巴掌是老夫人叫你長記性,姨娘切莫記恨……」

「記恨?她敢?」老夫人惡狠狠瞪了趙氏一眼。「你以為老身所言委屈你了?」

早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出來會是這麼個後果,趙姨娘絲毫不驚怪,反正目的已經達到,諾諾的搖搖頭。「是妾身嘴碎,惹惱了老夫人,妾身再也不敢了……」

「哼,你現在就給我滾回你的院子,老身不想看見你——」老夫人大口喘著粗氣,看著趙氏從地上爬了起來,捂著紅腫的臉蹣跚而去。老夫人撫著心口,眉頭緊蹙。「唉,老了老了,再這般發怒我這心就受不了了……」

段如瑕眯了眯眸,起身上前給老夫人順氣,低聲道。「祖母何須動怒,祖母也說謠言止于智者,如意都不將這等謠言放在心上,祖母何必費神。」

老夫人攥住段如瑕的手,將她拉至身前,「如意,這可不止關乎你一人名聲啊,稍有不慎整個將軍府都得被這謠言淹沒。其實趙氏今日說的話,老身早就想問你了,你老實告訴老身,你當真喜歡那東邪太子?老身還听說,你當眾說非他不嫁?」

段如瑕垂下頭去,臉色漸紅,眼底卻一片冷意。老夫人面上說是為了她的名聲,到底還不是害怕自己連累到將軍府,這種虛偽還真是令人厭惡!

老夫人一看段如瑕這表情,心底立即激動起來。

說實話,段如瑕嫁給容七她是不太滿意的,雖說容王府往日盛況乃是眾人趨之若鶩的,可現如今這容王府里外也被腐蝕的差不多了,再就是一灘朽木,憑著段如瑕的容貌,太子妃的位置都不在話下,嫁給容七豈不是太虧了。

看現在這樣子,段如瑕更中意東邪太子季穹蒼,若是季穹蒼真能看上她,嫁過去便是東邪的太子妃,再來便是皇後,那對他們將軍府,可是莫大的助力啊!到時候就是為了東邪與西涼的友好,皇帝都不會虧待他們將軍府!

老夫人忍下內心的激動,僵硬的笑著拍拍段如瑕的手,「如意你放心,若是你真的不喜歡容七世子,老身定會為你爭取,你四妹妹如今是宮里的淑妃,只要讓她和皇上商量幾許,讓你嫁給東邪太子不是不可能……」

「真的嗎?」段如瑕小心翼翼看了老夫人一眼。「祖母真的肯幫助如意嫁給東邪太子殿下?」

「當然了!」老夫人挺直了背脊,笑容帶了些諂媚,「只要到時候,如意多多記得我們將軍府就行了。」

「那是自然,若是老夫人能成全如意,如意定不會忘了老夫人和將軍府——」段如瑕點了點頭,笑容底下是無盡的寒潭,這樣污穢的府邸,還真是讓人討厭,不過也無所謂了,早晚這府邸會永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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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的使臣皆已經到了驛站。皇帝的壽宴也就在當下,直到今日,段如瑕的計劃還進行的很順利,她相信她會在這次壽宴上,給眾人看一場盛大的好戲……

保和殿

段林修帶著一干人落座,老夫人身邊坐著段如瑕,水氏和段如華坐在另一邊。

段氏姐妹兩個今日的穿著很是惹眼,段如華穿著淡紫色的錦裙,裙角繡著精致的紫鳶花,烏黑亮麗的長發綰成精致的發髻,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兩兩相撞,清脆的聲音如泉水擊石般悅耳,淺笑嫣然,舉手投足間滿是優雅高貴。

段如瑕則穿著暗紅色寬袍,腰間用束帶扎著,圓潤的朱玉掛在腰側,與衣服襯托相得益彰。她靜靜端坐,眉間朱紅色的花鈿將她的膚色襯的越發白皙,雙瞳無半點波瀾,深邃的猶如潭水,微薄的唇抿著,勾勒出一條彎弧,長發披肩,只綰了一半的發髻,翠玉簪子插入墨發之中,靜若處子。

這二人無疑將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大多集在段如瑕的身上,他們見慣了段如華這副樣子,自然相對于段如瑕這般比較好奇。

段如瑕理了理臂彎上的披帛,喚來清荷,壓低聲音詢問。「我讓你做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小姐放心。」清荷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很好。」段如瑕薄唇微啟,吐了兩個字,遂將頭扭回,端了杯酒飲下,這酒香醇不易醉,想必是皇帝珍藏的好酒,細細品還沁出幾分甜意,段如瑕喝了兩三杯過了癮,便沒有再喝。

不多晌,容七便來了。

在如此正式的場合,他穿的也不如平常那樣隨意,一身玄色錦袍將他的身形襯的愈發出挑,墨發用玉冠束起,簪了個白玉,面上並無什麼表情,只跟在老容王的身後,他的容貌自然是無可挑剔的,以至于眾人一時間忽略了他系在腰帶上的荷包,待眾人注意到,不少人低頭忍笑。

完顏醉已經入席,就坐在他身邊,一低頭就瞧見了他掛在腰間的荷包,嘴里的沉花釀差點沒吐出來。「容七,你……你這荷包哪里買來的?這繡工還真是後無來者,你買這荷包時眼神可是壞了?這荷包分明不值錢。」

完顏醉說著,便要去扯他的荷包,手還沒踫到,桌上的白玉酒杯一倒,帶著罡風朝他手腕襲去。

完顏醉立即躲閃,還是被杯壁磕到了手腕,剎那間整條手臂便麻了,完顏醉的臉色僵了僵,「容七,不就一個荷包你不至于和我動手吧!」

他咬了咬牙,語氣有些慍怒,容七冷冷掃了他一眼,往下幾分看向他的手臂,淡淡道。「若你還想要你的手,別踫這荷包……」

完顏醉倒吸一口涼氣,眼看著容七淡定的從太監手里拿過新的酒壺酒杯慢慢抿著,氣急敗壞問道。「你這荷包什麼來頭?」

容七沒有回答他,往對面瞥了幾眼,恰在右側不遠看見段如瑕的身影。

看見她今日的扮相,加之身側那些人對她如狼似虎的眼神,容七眸色頓暗,微微咬了咬牙。

他的小女人實在太會招蜂引蝶了!

容七這般想,段如瑕亦是這般想。

男賓席的人都在看段如瑕,女賓席則是從容七出現,目光便沒移開過,看著那些女子含羞帶怯暗送秋波,段如瑕干脆垂下眸去,忍下心中不悅,眼不見心不煩。

過了半晌,皇帝領著妃嬪從保和殿外走了進來,听到太監尖銳的嗓音,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肖蘅笑得滿臉皺紋,在皇椅上坐下,大手一揮。「眾位愛卿平身。」

眾人落座,門外太監有道。「東邪國太子季穹蒼到——」

殿內眾人的目光並未全部集結在保和殿門口,而是在段如瑕的身上,段如瑕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早就傳遍了京城,眾人都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有不少人同情的看向容七。這聖旨既然下來了,段如瑕便是容七的未婚妻,自己的未婚妻勾搭別的男子,還是東邪太子,也算給他帶了個極大的綠帽子。

段如瑕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隱隱有些頭疼。晴空走了上來,附上段如瑕的兩穴慢慢揉了揉,壓低聲音說道。「小姐,莫要強撐,事已至此,他逃不掉的。」

晴空的指法極好,揉了兩下意識便恢復了,段如瑕理了理衣袍,將目光投向保和殿門口。

季穹蒼和幾個使臣緩緩走進,他身著藍色長袍,舉止謙恭,臉上一派冷漠,朝皇帝拱手行禮。「東邪國使臣季穹蒼見過西涼皇帝陛下,願我東邪與西涼世代交好,皇帝陛下福壽綿長。」

肖蘅點點頭,讓人收下季穹蒼送來的賀壽禮,引他落座。

不多時,宴會開始,一排舞女從兩邊走上,搖晃著身子跳起舞來,她們皆是面容姣好之人,舞技也是無可挑剔,倒是讓眾人十分滿意。

段如瑕做足了戲,眼神每隔一會兒便要往季穹蒼看,然後羞澀的垂下頭去,端起一杯茶小口抿著。

看著段如瑕的動作,完顏醉瞪大了眼楮,往容七身邊靠了靠。「喂,段如瑕不會真的喜歡上季穹蒼了吧!」

容七是花了多大的耐心才忍住沒有撕了季穹蒼,完顏醉此話無疑是在挑火。察覺到那一直盯著自己的目光愈發陰冷,段如瑕終于騰出時間看了容七一眼,玲瓏的眸子本布滿冰霜,望向他時多了一絲嗔怪,趁著眾人目光不在她二人身上,段如瑕悄悄做了個口型

‘馬上就好,戲要做全套。’

說罷,她便扭過頭去,再也不看他。

容七無奈笑笑,心頭怒火息了半分。罷了,這筆賬還是來日再討的好。

段如瑕一直盯著季穹蒼看,不遠處的肖蘅,段如碧等人都看得清楚,太後蹙了蹙眉,想來東邪多年來和西涼井水不犯河水,可到底東邪的實力比之西涼還要強半分,其實和親也不為穩固兩國關系的一個好辦法,只是段如瑕已經被下旨許配給容七了,這可如何是好。

沅姜公主肖蕾一直看段如瑕不順眼,見段如瑕如今如此不顧廉恥的往季穹蒼看,趁著舞姬們一曲畢的空檔,冷笑一聲開口。「段三小姐的家教可真是好極了,幾個尚未出閣還身負婚約的女子,竟眼楮眨也不眨的低著東邪太子看,如此不顧廉恥!」

段如瑕收回目光,癟了癟嘴,「公主此話差矣,這在坐的小姐們哪幾個不是身背婚約的,方才容七世子到時,不也是目不轉楮的看著。豐神俊朗之人,量是誰都想要多看幾眼,又怎能說是不顧廉恥,要是直盯著別人看幾眼就是不顧廉恥了,那一直盯著舞姬們跳舞的諸位大臣與使臣,家中都有家眷,就都是不顧廉恥了?」

段如瑕的牙尖嘴利肖蕾是見識過的,她這麼一說,就是把在場的都得罪了。肖蘅面色陰沉睨了肖蕾一眼,喝道。「住口——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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