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停船
訴情千斗君不透
還道琵琶
聲聲柔腸不識愁
淺淺慢慢
千秋寒夜暖心酒
寥寂長樓
一夢十年不嘆憂
……」
寧梳的歌喉倒是很悠揚。
不似平日說話時,那少年郎特有的些許低啞。
五皇子斜靠在枕墊上,指尖輕輕隨著曲調擊打著桌面。
寧梳是邊彈邊唱的。
丫頭抬來的古琴不過縱掌寬,寧梳斜坐桌前,將琴置于腿上,隨意自在得很。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
五皇子抬手抿了一口茶,茶香沁人心脾,連他這等什麼好茶葉都見過的人,都覺得妙不可言。
「你嗓子不錯,可會唱戲嗎?」五皇子便放下杯盞,邊輕聲問道。
寧梳眨了眨水汪汪的眼楮,懵然地搖了搖頭︰「寧梳只會彈琴唱曲兒,不曾學過唱戲。公子是喜歡听戲嗎?」
寧梳的語氣里甚至有了一絲失落。
「無妨,」五皇子擺了擺手道,「我只是隨口一問罷了,你唱得亦是好听,詞稍稍有些悲春傷秋之感罷了。」
寧梳掩唇一笑道︰「可不是悲春傷秋,外頭秋色正濃,此情此刻,當歌為落。」
五皇子笑而不語,垂著眸子一遍遍撫模著小茶盞的杯沿。
寧梳見五皇子不言語,心中有些忐忑,小聲問道︰「公子不喜歡這曲子,不若我再挑一曲花好月圓?」
「好啊,」五皇子輕笑出聲,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你唱你的。」
五皇子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寧梳微微頷首思索了片刻,琴聲又響了起來。
可正是此時,外頭卻傳來了不太對勁的吵鬧之聲。
「你讓開!」
「這位小姐,您不能進去。」
「你管得著我嗎!」
五皇子抬了抬手,示意寧梳稍候片刻,側耳傾听著。
寧梳見狀,忙致歉道︰「叨擾公子了,寧梳出去看看。」
「你別去,」五皇子眼疾手快地起身,按住了寧梳,「我去。」
言罷,五皇子就站起身來,拉了拉衣襟,移開了門。
見著來人,五皇子眉心一皺。
來的是個丫頭,五皇子認得,是慶成郡主身邊的丫頭半月。
「你來干什麼?」五皇子的語氣里很是不悅。
邊上的人看這位客人當真認識來者,便也不再糾纏,都松開了手。
「奴婢是帶個話來,」半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公子行事之前,還是多想想大局的好。」
用不著說是誰帶的話,也用不著說是什麼大局。
五皇子聞言,頓時火氣上涌,一個耳光便狠狠扇了過去。
「輪得到她管我!」
半月結結實實挨了這個耳光,腦袋嗡嗡直響,嘴角都滲出血來。
周圍的人都是嚇了一跳,半月險些沒站穩身子。
五皇子雖然生氣,但心里還是慶幸,慶成郡主還算是懂事,要是大大咧咧跑過來鬧,那他五皇子的面子和清譽可就真的被毀于一旦了。
半月堪堪緩了過來,只覺得天旋地轉,站都站不起來。
「滾回去,別出來丟人!」五皇子低低咒罵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可誰知,只一抬頭的功夫,五皇子的余光瞥見了同一層樓的對面欄桿後,圍觀人群之中,似乎遙遙站著一個白衣翩翩之人。
五皇子一愣,心猛然漏跳了一拍。
靈芝?
五皇子不敢確定。
畢竟下午才認錯過人,天底下哪有這麼多長得像靈芝的人呢?
還沒等五皇子反應過來,那白衣之人見五皇子定定地看向他的方向,便轉身離開了。
五皇子回過神來,望著那人離開的背影,只覺得心神恍惚。
等他回過神來,眼前的半月都已經被人扶走了,只剩他一人,愣愣站在那里。
「公子?」
五皇子听見身後有人在叫他。
五皇子轉過身去,看見寧梳正面帶擔憂地望著他︰「公子,您還好嗎?可是出了什麼事了?」
「無事,」五皇子扯出一絲笑意來,轉身進了房間,岔開話題道,「你方才說,要唱什麼?」
屋門關上,這片地方便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
靈芝由一個丫頭扶著,小心回到了屋里。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羅漢床上,重重嘆了一口氣。
「小青姑娘,您……」靈芝身邊跟著的丫頭很是擔心,輕輕問出了聲。
「我無事,」靈芝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那丫頭聞言,抽回扶著他的手,便無聲出去了。
靈芝呆呆坐在那里,半晌後,閉起了雙眼。
滾燙的淚水卻是怎麼都止不住,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靈芝無聲地哭著,卻渾身都在劇烈顫抖。
這時,她的屋門卻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叩聲。
靈芝一愣,忙起身走過去,一邊擦干眼淚,一邊已經到了門邊。
他拉開屋門,門外是個帶著面具的男子。
「殿下。」靈芝緩緩行了一禮。
祁佑進屋,靈芝關上屋門。
祁佑這才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靈芝不自知地吸了吸鼻子,祁佑聞言,轉身看他。
「怎麼了?」
靈芝一驚,忙不迭道︰「沒……沒事……」
祁佑看了看他,心中明白了什麼似的,小聲問道︰「你看見他了?」
靈芝咬了咬唇,點頭默認了。
祁佑嘆了一口氣,在邊上坐下,又對靈芝道︰「你也坐吧。」
靈芝起身,小心坐下。
祁佑望了他片刻,這才開口道︰「你若心里有猶豫,我不會逼你。我也一早就與你明說過,我需要的是你明確的態度。但凡你有一絲模稜兩可,你都可以不為我做事。」
靈芝聞言,心下一慌,趕忙給祁佑跪下了。
「殿下哪里的話,」靈芝微微皺著眉心,樣子楚楚可憐,「靈芝當年被太子妃所救,後來又被您所救,您二人于靈芝,就如再生父母一般。更別說靈芝身上背負的深仇大恨,靈芝……靈芝絕不辜負殿下。」
靈芝邊說著,眼淚又簌簌地滾落下來。
祁佑看了看他,他不是信不過靈芝,只是祁佑明白,人可以正義,可以懂事,但唯有情這一字,左右人的時候,便是毫無道理可言的。
若是靈芝在乎五皇子,勝過仇恨,勝過恩情,這也是祁佑無可奈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