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擠滿了人。
而皇帝坐在上座,擰著眉心,閉口不言。
下頭的大臣們吵個沒完,可這主要爭的,倒不是什麼賑災救人的辦法和計策,竟是此次救災誰去主事為佳。
而這主事之人,呼聲最高的,便是四皇子與五皇子。
有的大臣說四皇子為人穩重成熟,堪當此任,有的大臣說五皇子心思細敏,為最佳人選。
皇帝听了半日,這群大臣口中的話,全是拍馬屁,沒有一句有用的,听得心頭越來越煩躁,開口打斷道︰「老四,你來說說,如果你去,打算怎麼做。」
四皇子聞言一喜,以為皇帝是有意于自己,立刻就走上前來,拱手朗聲答道︰「回父皇,兒臣以為,濮州等地此次之禍,源起于防治不恰。若是堤壩未垮,今年雨季不至于重災至此。故而兒臣認為,加固堤壩,乃至重修,為此次行事重中之重,唯有這般,方能一勞永逸,防患于未然。」
「呵,這個壩要是修好了,那便是千古的好名聲,我看四哥是只記得修壩搶功,心中早就沒有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了!」
五皇子未待皇帝提問,早已是義憤填膺,主動責難起了四皇子。
光這樣還不夠,五皇子還不忘抱拳向皇帝道︰「父皇贖罪,兒臣實在是看不下去。此次災情橫跨七州之多,災民死的死,傷的傷,且大多無家可歸。眼下重中之重怎麼會是修堤壩,難道不應該是安置災民,安撫人心嗎!」
「如五弟所言,災民如此之多,一時怎麼安置得過來,當然是先加固堤壩要緊!」
四皇子一急,口中之言也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了。
「四哥糊涂!安置災民要時間,加固堤壩便不要時間了嗎?」
五皇子見四皇子已然亂了陣腳,忙補一刀,讓他更加慌亂。
「那萬一大雨不停,又有新的水災該當如何!」
「四哥何時會看天象了?又怎知會有新的水災接踵而至!」
……
皇帝扶額,大臣吵完兒子吵,一個一個都沒完沒了的,他眉心都快被自己擰出血了。
正在這時,外頭卻突然進來了一個人,見四皇子與五皇子正在爭執,便沒有說話,只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低頭不語。
「佑兒?」皇帝突然開口,倒不是制止兩個兒子的爭吵,語氣竟是出乎意料,「你不是身子不適,朕讓你回府歇著,你怎麼又回來了?」
祁佑听到皇帝點名,這才慢慢悠悠地開口道︰「兒臣回府歇息片刻,已覺得好多了,心想此次災情重大,多一個人能出分力自然是有益無害,便回來了。」
也是這時大家才注意到,方才以身子不適推月兌回府的三皇子,竟不知何時又回來了。
皇帝听了祁佑的話,點了點頭,問道︰「你四弟主張先修堤壩,你五弟則偏重安置災民,你怎麼看?」
四皇子和五皇子心中皆是咯 一下,他們倆沒有忘記營州之事,也是這般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
莫不是這一回又要讓三皇子搶了去?
思及此,二人皆是齊齊看向了祁佑,而大臣們也是微微側頭,看向他。
祁佑一怔,想了想便拱手道︰「兒臣覺得二者皆是要緊,不該有所偏重。眼下安撫災民,確實是第一要務,但今年雨季頗長,也難保災情不會更重。若人手不夠,不若派遣軍隊以做幫手,這樣加固堤壩也能效率高些。」
四皇子聞言,冷冷一笑道︰「派遣軍隊?我大宣外疆盡是些野心勃勃之夷,稍有松懈便是致大宣邊境與不顧,三哥這般夸夸其談,當真是胡言亂語。」
祁佑微微一笑道︰「我確實不懂這些,不過倒也沒想著動邊疆的將士。」
五皇子皺了皺眉,問道︰「我大宣連年邊疆有戰事,故而大軍皆在邊疆,不用那些將士,三哥指的又是什麼?」
祁佑朝皇帝拱手道︰「京中的常駐軍,豈不是可用?」
眾大臣一听,登時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京中常駐的,除了那些等待調度的將士,其余的都是禁軍,那是安保皇城的,動了這些人,等于致皇帝于險境。
只是京中不比邊疆,若是沒人造反,這些常駐軍當然就是吃干飯的。
不是沒人想過,是沒人敢說。
可這話,偏偏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從祁佑的嘴里說了出來,似乎沒有任何顧忌似的。
皇帝眉尖一挑,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眾人的反應。
四皇子是第一個忍不住,壓低聲音質問道︰「那父皇的安危,又有誰來保證?」
「呵呵,」祁佑似是才想到這事兒一般,擺了擺手道,「是兒臣思慮不周,父皇,兒臣不擅長這些,身子又不好,只怕此次不能為您分憂了。」
眾人听了這話,簡直想要吐血。
祁佑的意思,是他根本沒想過動禁軍會危及皇帝?
身為皇子,祁佑怎麼可能連這個都想不到?
而被四皇子指出來後,更是就輕飄飄的一句思慮不周?
大家都是一頭霧水,又嚇得不輕。
此時別人是驚出一身冷汗,皇帝可是听出了祁佑的言下之意。
往常來講,最後用了誰的主意,便是誰去主事。
祁佑這個主意並非不可行,只是除了皇帝,誰說這話都不行。
可偏偏祁佑就是說了,不僅如此,他還緊接著就認錯,說自己思慮不周,再推月兌于身體不好,明擺著賑災的事他是不打算管了。
如此一來,如果皇帝願意,便可親自開口調度京中的常駐軍,到時候即使京中有什麼差池,那也算不到祁佑的頭上。
這個兒子什麼時候這麼鬼精了?
皇帝一聲冷哼,笑出聲來。
眾人皆是噤若寒蟬,等著皇帝的雷霆之怒落到三皇子的頭上。
誰知皇帝安靜了片刻,卻是依舊語氣平靜,對祁佑道︰「你身子不好,勉強你了。」
眾人聞言,皆是目瞪口呆,懷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問題。
還不及等他們反應過來,皇帝已是揮了揮手道︰「今日便議到這兒,明日早朝朕會定下來。都回去吧。」
四皇子和五皇子一愣,皆是齊齊開口︰「父皇?」
皇帝卻是擺了擺手,不讓他們說什麼。
眾大臣更是不敢有什麼異議,也都行禮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