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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六幅鹿賀長春屏風,在裊裊檀香煙霧之中,沈清婉見到了高坐寶座之上的太後。

太後著一身暗紅色繡玄西番蓮寬袖高襟長袍,鬢白發髻上只有一株赤金鳳穿牡丹簪斜在發髻間。

太後已是年過六十的老人,見著沈清婉上前請安,滿目慈祥地叫了快起。

沈清婉終日伺候在沈老夫人身旁,早已知曉老人最喜見小輩乖巧可愛。

此番見了太後,自然也沒有見到其他貴人那般拘謹。

正等著太後開口問自己為何在此,誰知太後卻毫無詢問之意,只和藹可親地問了問她的身子是否暖和些諸如此類,沈清婉一一作答。

不一會兒,太後便傳素膳,留了沈清婉在旁一起用了。

食不言,寢不語。

待到太後放下筷箸,沈清婉也默默放下,面上冷靜,心里卻有一絲不安起來。

太後雖待自己親和慈愛,但想來已知自己為何在此,卻一句未曾過問,還留了自己用膳。

自己離開這麼久沒有回去,想來皇後也定是起疑了。

果然,太後漱口完便道︰「去請皇後即刻來一趟。」

沈清婉面上不顯,心里卻是暗暗後悔起來,若是太後因此事斥責皇後,只怕自己也討不了好了。

原只想讓五皇子吃些教訓,如今只怕是要把皇後娘娘也扯了進來。

思慮對策間,殿中碗筷已撤完,太後向沈清婉招招手︰「好孩子,來。」

沈清婉收起思緒,听話上前,乖巧地挽起太後手,扶著太後去了正殿。

兩人談笑了好一會兒,便听外面宮人報皇後駕到。

再說皇後那頭,與沈夫人二人左等右等不來沈清婉,卻是等來了太後的傳召。

兩人本想等沈清婉回來一起用午膳,故而還餓著肚子。

這邊雖是素膳,沈清婉倒是進得挺香。

皇後一進殿內,看見沈清婉親親熱熱在太後身邊坐著,卻不見五皇子的影子,也是一愣,隨即福身行禮道︰「參見太後,不知太後叫臣妾過來有何事。」

「起來吧,」太後的聲音听不出喜怒,「婉兒這孩子病了一場後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可知道?」

皇後一愣,垂首恭敬答道︰「自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太後語氣開始帶了一絲嚴厲,「你還把她一個人丟在後宮里,她能識得路?可憐她身子寒癥還未好爽利,便在後宮凍了大半個時辰,一個大家閨秀,嘴唇都凍紫了,像話嗎?她父親還在營州為國辦事,她卻進趟宮被凍壞了身子,你如何交代!」

皇後被這沒頭沒腦的訓斥給唬住了,登時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沈清婉見狀心下已暗叫不好,太後只字未提五皇子,听這語氣,想來是要把照顧不利的罪責安在皇後頭上了。

略一思忖,沈清婉便起身,搶在皇後答話前跪下道︰「太後息怒,此事怪不得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原是叫了五皇子陪伴臣女向太後請安,因太後不在才離開的。五皇子許是府中有急事,亦或是不知曉我失憶之事,才會以為臣女可以自己回去。」

沈清婉一口氣說完,屏息等待太後的決斷。

原來太後方才只字不提,是為了此刻雷厲風行按個罪名給皇後。

皇後作為母親,總不能說這是自己兒子的錯而將太後安的罪責推給五皇子。

沈清婉暗恨自己不夠周全,想利用太後小懲五皇子一番,不料自己也被太後利用了。

好在她及時開口,雖說搶了皇後的話頭是不敬,但她這個當事人的陳述,如何都是比皇後回答都要好得多。

果然,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太後听罷立刻臉色和緩了不少,虛扶一把道︰「你這孩子,身子未好全莫要行大禮了。」

「是臣女未及時稟明情由,才致使太後惱了皇後,還請太後降罪。」沈清婉恭恭敬敬跪著,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三言兩語間倒是把太後要安給皇後的過失攔到了自己身上。

皇後及此還有什麼不明白,忙賠笑道︰「原是修兒照顧不周,這孩子怎麼辦事的,竟連婉兒都照顧不好。也實乃臣妾囑咐不周全,還望太後恕罪。」

一前一後,兩邊都誠心認錯,太後這個事外人還能說甚。

于是太後只得道︰「罷了,傳我的話,讓五皇子好好給沈小姐認個錯,好好的姑娘家身子未好,別再凍出什麼不妥來。」

「是。」皇後恭敬行了禮,便領著沈清婉告退了。

二人方走,太後的臉便沉了下來。

「太後……」蘇姑姑見太後面色不虞,便低聲喚道。

「哼,」太後冷笑一聲,「膽子不小,連哀家都敢利用,若真是繞了大半圈找不回去永和宮,倒是還記得慈寧宮在哪兒了。」

蘇姑姑心下一驚,是啊,沈小姐怎麼看都是在宮里繞了許久了,倒是繞回慈寧宮來了。

可要說沈小姐是故意,卻也不一定,許是她真的在兜圈子呢。

只是若太後認定了沈清婉拿自己當刀子使,這也由不得誰辯駁什麼了。

如此一想,倒是讓蘇姑姑生出幾分同情來。

再說那頭,皇後領著沈清婉出了慈寧宮,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凍得沈清婉打了個哆嗦。

正午後的陽光竟是沒有一絲暖意般。

沈清婉知皇後多少會惱自己些,畢竟這事外人看來怎麼都像是自己跑去太後面前告狀的,正盤算著如何跟皇後解釋才能不露痕跡,卻听皇後先開口了。

「婉兒,你莫怪修兒,他自小就是這樣,不懂照顧人。」皇後開口便是替祁修說情,「回頭我會好好說他,定讓你好好出口氣了。」

「臣女不敢。」沈清婉听得這話倒是莫名其妙起來,她還想著怎麼和皇後道歉呢,怎麼一出慈寧宮皇後就先與自己致歉了?

慈寧宮?

是了,皇後若是出了慈寧宮便翻臉,亦或者回去給自己臉色,想必還是會傳到太後耳朵里。

不如在慈寧宮外就先與自己言和,太後自然挑不出錯處了。

「玉沁,傳人去把五皇子叫回來!」皇後吩咐了玉沁,便歡歡喜喜牽著沈清婉上了暖轎。

沈夫人正在永和宮內來回踱步,不知出了什麼事,轉首卻見皇後和沈清婉有說有笑相攜而來。

皇後立刻吩咐傳了膳,「初一十五太後吃素,想來方才也是沒有吃好,不如再進一些。御膳房今日炖了一盞金玉雪蛤,你也進了吧。」

沈清婉听了哭笑不得,雖說是素齋,她這樣個小小的人兒又能有多少胃口。

奈何皇後與母親都還沒用,只得又陪了一頓膳。

用完午膳,已听外頭傳話說五皇子到了。

起先這頭皇後是沒用膳便被傳走,這回那頭祁修真是用了一半,就急急被傳來。

祁修心道這妮子難不成真惹了什麼天大的禍事,飯都不讓吃完就要自己進宮。

誰知匆匆忙忙趕到永和宮,祁修見到的卻是皇後與沈夫人沈清婉說說笑笑,宮中也並無他人。

滿頭的霧水還未得解,就听皇後厲聲道︰「還不過來給婉兒道歉!」

祁修隱約有點明白大約是沈清婉告狀了他丟下她一人之事,心道真是多事,這點事還要特地將他叫來一趟不成。

憋屈的祁修還 在那兒,毫無道歉之意。

皇後見狀心里更是明白,果然祁修是故意丟下沈清婉,若是無意,此刻早就問發生何事了。

皇後心中悶氣頓時發作起來,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只因個人喜惡便任性妄為,累得自己今日差點被太後發落。于是一掌拍在桌幾上,喝道︰「跪下!」

祁修被皇後吼得一愣,連沈夫人和沈清婉都驚著忙跪下請皇後息怒。

「本宮讓你帶婉兒去給太後請安,你倒好,扔下她一人與寒風之中。她失憶了你不知道?外頭冷你不知道?可憐她找了一圈沒找到永和宮,最後還是太後叫我過去領走的她。」皇後胸口起伏,步搖輕晃,顯然是真的生氣了。

祁修听罷雖說懂了些許來龍去脈,卻也有沒明白的,太後如何牽扯了進來?

且听這話,顯然是沈清婉真的找不到路,結結實實被凍著了,而不是火急火燎告了狀。

沈清婉真能這麼老實?

但此刻也無法糾纏這些,只得硬著頭皮跪下道︰「母後息怒,兒臣知錯了。」

「不是跟我道歉!」皇後仍在氣頭上。

「……」

祁修閉眼狠了狠心,這該死的丫頭,算到她不敢告狀,算到皇後不會為了她怪自己,怎麼如今都失算了。

「沈小姐,是我照顧不周,還望你,見,諒。」

見諒二字尤為咬牙切齒。

沈清婉總算是等到這口氣出了,心里暗喜,嘴上卻是忙道︰「臣女不敢。」

是不敢怪罪,不是見諒。

沈夫人也是此刻才明白了沈清婉方才遲遲不歸是怎麼回事,雖說天家人不敢怪罪,心里卻還是心疼女兒,顧不得旁的,忙上去上上下下看了看沈清婉︰「怎麼了,怎麼還凍著了。」

皇後這才顧及母女二人也還跪著,忙叫著起來︰「看本宮,怎麼叫你們倆也跪著了,快快起來。」

三人正說著來去,外面卻有個宮人急急來報,說是國公府出事了,讓沈夫人和沈八小姐趕緊回府。

听得這話,沈夫人登時變了臉色。

自己在宮里,除非府上出了極大的事,不然老夫人還在,怎麼會遣人來叫自己回去呢。

而一旁還跪著的祁修,听罷傳話卻是暗自露出了一絲陰笑。

如果沒料錯,消息也是該傳來了。

母女二人急急駕車回到國公府,方才到門口,已見管家不知是冷的還是急的,在門口跺著腳搓著手,來回轉著圈。

管家見到沈夫人回來,忙上前道︰「夫人可回來了,快快去千鶴居吧,老夫人等著您呢。」

沈夫人還未歇口氣,就帶著沈清婉馬不停蹄去了千鶴居。

還未進門,就听著里面一片唉聲嘆氣,沈夫人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濃。

掀開簾子,眾人皆在,引入眼簾的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沈老夫人在上座斜斜躺著,錢嬤嬤給她揉著額頭,下座第一位坐這的卻是一位衣著素雅卻神態疲倦的男子。

「世子?」沈夫人驚訝道。

「沈夫人。」被稱作世子的男子聞言,起身向沈夫人示意,「好久不見,夫人一切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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