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眨眼的功夫,已是深冬季節。
馬車里,初星緊了緊身上的崧藍色水紋繡襖披風,將窗戶推開一小條縫,望著窗外白雪皚皚,心底再次泛起思念。
自己已經離家快一個月了,阿爺阿婆一定急瘋了。雖然她交代了客棧老板,若是有一長胡子老頭和一老婦來尋她,叫他們勿擔心,自己入了夜王府做侍女,假以時日定會回家的,為此,她還特意寫了一封信,留了一對頭釵和幾錠銀子作為自己一切安好的信物。
想至此,她只覺眼楮一陣酸脹,急忙關了窗。轉身,看了眼身邊正倚著軟枕閉眼休息的夜冥。
想來,自己這一個月,逃了共不下10次,初幾次這夜冥還會奚落自己幾句,到後面都已經變得習以為常,奚落都懶得說了。于是秉著跑不掉不如要他主動拋棄的想法,她故意燒糊了飯菜,洗破了衣服,倒燙死或涼透的茶水與他喝,將他衣服穿的七歪八扭,打壞能打碎的所有東西,甚至于在他的飯菜里下毒和半夜起來刺殺他,可這家伙,不知道到底修的什麼咒法,毒不死,刺不傷。叫她好生挫敗。
最惱火是,就是她這般作,這夜冥就像個木頭人一樣,不氣不惱,但也沒說要放了自己。反而還給她在城里最好的裁縫那做了好幾身漂亮衣服,買了最好的繡鞋。又讓她自己挑了好些珠釵胭脂,記得當時為了氣他,她故意挑了很貴的翡翠瑪瑙珠釵,可他都無動于衷。現在到了深冬,竟又給她做了幾件金絲邊繡的錦襖披風,攪得她心煩意亂。
她曾問他,到底為何要留她于身邊,他卻只是用那深邃的眼眸撇了自己一眼,然後靜靜喝著茶,不回答。
她也曾想,這王爺莫不是看上自己了。可他若是真的心悅自己,又怎會一日半句話都不說,和自己交談之時,總是惜字如金,態度更是冷若冰霜。好像他在她面前,就是一潭死水,任由她在里頭撲騰個夠,都掀不起他一點波瀾。
最後她總結,若不是喜歡,那便是厭惡,是報復。明知道她厭透了呆在他身邊,就故意折磨,知道她鬧事就是想他生氣,就故意不怒不惱,知道她想家的緊, 前陣子,穿過了沉山之時,卻連封信,連一句話,都不肯叫人幫她帶去禾豐村,現在細細想來,他真是和傳聞一樣狠毒極了,不誅人,誅心啊。
這樣想著,她心里又升起騰騰怒氣,沖著塌上那人,惡毒的瞪了幾眼。
「想什麼呢?」塌上的人,緩緩睜了眼,卻見面前的小人兒,正手捧手爐,兩眼似銅鈴瞪著自己。
呵,又想著什麼新花招呢?
「沒,王爺可是渴了?」見他醒了,秒慫,將手爐放下,從面前的炭盆上取下一直溫著的酒壺,倒了杯暖酒,遞給塌上人。
「嗯,大概還有一日就要入城了吧。「他接過酒,頓了頓,卻還是一飲而下,呵,竟然沒毒。
這一個月,這小丫頭,可算是能折騰,要不是他早就交代了暗流暗鷹,這丫頭早死了千百回了。可就是這樣,這丫頭也沒能殺他,技法太爛,明明有靈氣,卻倒真像個人族,連一點魔氣都破不了,根本沒辦法接近熟睡時候的他。還有那些毒藥更是可笑了,那種等級的毒藥,對于靈族或魔族來說,但凡3階以上,都不會有用的。叫他連用上千解丸的機會都沒有,只需用內里魔氣調理下就可全部消除。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他基本排除了這丫頭和初家有關系的想法了。初家若是要殺他,怎會派這麼個丫頭來,給了無數機會,都殺不了他。初家若是想在夜府安插人,那這丫頭不該暗殺自己無數次,暴露自己無數次。
所以,這丫頭,大概真的就是一個被自己氣狠了的,帶著靈氣的奇怪丫頭。
但越是這樣,他居然越是歡喜。她被自己氣紅的臉,瞪圓那有浩瀚星空的眼楮時候的模樣,他喜歡看。
「王爺,到了閻城,我能傳信給家里人了麼?」她垂了垂黑色羽毛般的睫毛,有些沒自信,弱弱的問道。
到了閻城入了王府,自己更加插翅難飛了,他該不會還那般警戒吧?
「嗯。準。「他猶豫了一會,拾起身邊未看完的書,便不再說話。
「謝王爺。「要不是這在馬車里,她差點就要一蹦三尺高了。
太好了,這是一個月來,第一次听到他說準。
「坐乏了,停一會兒,陪本王下去走走吧。」
這倒是第一次,見她這樣興奮。乘著這興奮勁,他們將馬車停在了一旁路邊。漫步到了一旁早就結冰的湖邊。
深冬的湖邊,很是蕭條,只有三五孩童在遠處拉著自制雪橇玩鬧著。
「流大哥,誒~~哈哈哈。」
回身,卻見埋在藍色斗篷里的小人兒。正和暗流暗鷹,搓著雪球,互相玩鬧著。
洋洋灑灑的陽光,落在白雪上折射到她笑靨如花的臉龐。這怕是,他認識她以來,見過她最開心的笑容了吧。真好看。
這肆無忌憚的臭丫頭和他們倒是熟絡的快,怎得對自己卻還是那副脾氣呢。
想到這,竟覺得心里有些沉悶。
「臭丫頭。過來,陪本王走走。」
好似故意,他故意壓低了本就低沉的聲音,將那玩得正不亦樂乎的小人召回自己身邊。
只見初星撇了撇嘴,將手里那團剛捏好的雪球重重砸在了地上,將剛才捏好的雪球堆,砸得稀碎。哼,就知道這個家伙,不會讓自己那麼好過。
這寒風瑟瑟的天,不打打雪仗熱乎熱乎身體,做什麼漫步湖上,凍腳不說,還滑得很。
「你喜歡雪?」縱然是結冰的湖面上,夜冥依舊絲毫不受影響,如履平地一般的穩健。
「嗯??嗯,喜歡吧。」
和夜冥相反著,此刻正在努力保持腳底不打滑,小心踱步的初星,根本無心回答他的問題。
「為何?「他緊著問著,卻漸漸放慢了腳步,回首瞥見身後小人兒,顫顫巍巍的小心踱步的樣子,甚是好笑。
「大概,我生在初冬吧。」她敷衍著,只顧著腳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般。這個夜冥一定又是在整我!!可惡。她心里咒罵著。
「臭丫頭,本王竟叫你那麼害怕麼?」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湖面寒冷,他語氣里透著絲絲涼意,只見他忽然定了身子,回轉,想要看看這個。
卻叫跟在身後的初星來不及剎車,小小的身軀,一頭栽進了他結實的胸膛里。
「小心。「
幾乎不假思索,被撞得踉蹌的後退了幾步的他,卻不忘將這「投懷送抱「的小人兒,揉了個緊。
「王爺。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忽然停下來…….」
「倒是本王的錯咯?」
驚魂未定,她抬頭,卻正和夜冥四目相對起來。愣神間,她只覺得心口小鹿亂撞。匆匆推開夜冥。將後半句話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討厭歸討厭,但是不得不承認,夜冥生的倒是真的品貌非凡,輪廓分明的臉龐上劍眉星目。七尺身高,總是那麼挺拔有力,散發著狂妄霸氣。安靜呆著,不惹她的時候的那模樣,也時常叫她忘記,自己是討厭他的。
想來若非他總是那般一副生人勿進的板著一副面孔,追求他的女子,恐怕可以繞著這通靈大陸好幾圈了吧。
「又在想什麼?」
哪會知道她心里那麼多小久久,他彈了彈初星的額頭,看著她微紅的臉,不明原因。
「啊?哦,沒什麼。王爺,王爺哪里會有錯,王爺怎麼會錯,都是小女子的錯!小女子笨手笨腳,沖撞了王爺,小女子,自罰面壁思過去。」
可恥,自己剛才竟是對這個大魔王產生了絲絲愛慕之情嗎?太可恥了。
「不知所雲。罷了,冷了,啟程吧。」
真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真想打開她腦袋,瞧一瞧,里面裝得都是什麼奇珍異寶,才能叫她這般叫人稀
罕。
他揮了揮衣袖,正準備踱步離去,卻只覺肩頭披風一沉。
回眸一撇,竟是這大膽丫頭,害怕摔跤,正扯著自己身後斗篷的一角,小心翼翼著。
他不語,只是嘴角隱隱勾起了一絲欣喜的弧度。
「初冬。」他暗記,再次放慢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