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終于,到了沐染出嫁的日子。
艷陽高照,沐染頭戴鳳冠,長長的步搖穿插其中,飄搖晃蕩,一襲大紅嫁衣艷麗如血,裙裾長長拖于身後,映襯著日光,光彩奪目。
在眾僕婢的簇擁下,她一步一步款款走進宮門,沐軒澈已率領群臣在宗室大殿等候。
她緩緩下跪,與沐軒澈拜別。
沐軒澈親手扶起她,嘆息道︰「長寧,此一去,山長水遠,望卿珍重。」
「是,臣妹多謝皇兄關心。」沐染神態端莊地回道。
沐軒澈又叮囑道︰「你嫁入雲國,便是雲國的王妃,但是朕希望你不要忘了,你是我楚國的長公主,身上流淌著楚國皇室的血脈。」
沐染眼里悲憤一閃而逝,輕咬著牙道︰「是,臣妹謹記皇兄教誨。」
隨即,欽天監喊道︰「時辰已到,請長公主上車。」
群臣拱手齊呼︰「恭送長公主殿下。」
沐染頓了頓,回頭看了看楚宮,眼中閃過傷痛,而後毅然登上馬車。
同她一起上馬車的,除了雲裳,還多了一名貌美如花卻神情冷淡的婢女。
送親隊伍浩浩蕩蕩出了南陵,再向著西行的方向而去。
暮色降臨,南宮瑾宸獨自一人坐在院中小桌前,自斟自飲。
點點繁星好似顆顆明珠,瓖嵌在天幕下,閃閃地發著光。
南宮瑾宸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孤單的身影映襯在星光下,蕭瑟無比。
自與沐染分別,他的心便缺了一塊,空蕩蕩的。
今日,是染染出嫁的日子,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到了綏陽吧。
南宮瑾宸抬頭望著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就像是看到她了一樣,眼中浮現出激動與期待,再有一個月,她便能來到他身邊,此後,他不會讓他們再有分離的機會。
朦朦朧朧間,他見到了她就在他面前,身影越來越清晰。
他大喜,伸手過去想要擁她入懷,而然她卻笑著離他越來越遠,他一驚,忙追過去,而她已經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染染」
他驚叫一聲。
「殿下,殿下……」有女子似乎在身邊呼喚著他,他猛地抬頭睜開眼楮。
卻見自己還在這院子里,桌上擺著酒與杯子。
原來方才一切不過是夢罷了,他心底悵然。
「染染,就算在夢里,你也不願見我麼?」他低頭苦笑道。
「殿下,您醒了?」
突然之間,一女子嬌女敕的聲音響在耳邊。
南宮瑾宸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披風,回頭一看,卻見有一位明艷的綠衣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他身旁。
他皺了皺眉,「你是誰?」
女子道︰「回殿下,幽月是陛下賜給您的侍妾。」
「侍妾?」
他怎麼不知道?
「何時來的?」
幽月神態自若的道︰「回殿下,幽月是今日來的,殿下您出去了,常管家見奴婢是陛下賜過來的,便讓奴婢先進來住下了。」
南宮瑾宸眸中寒光乍現,「來人。」
立即便有一個小廝過來,「殿下有何吩咐?」
「宣常喜過來。」
不多時,常喜便來了,周遭的寒氣讓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再見南宮瑾宸冷若冰霜的臉,他心頭一抖,可是他應該沒做什麼錯事吧。
「奴才叩見殿下。」常喜跪地叩拜道。
南宮瑾宸指著幽月,「她可是你放進來的?」
常喜一驚,殿下竟是因為這事,他忙道︰「回殿下,月夫人是陛下賜的侍妾,奴才見殿下不在府里,所以就,就收了。」
「很好。」南宮瑾宸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與她一起滾出去吧。」
「殿下?」幽月臉色頓時白了,忙跪下道,「不知奴婢做錯了什麼,殿下竟然要趕奴婢出府,奴婢可是……」
還未說完,南宮瑾宸便打斷道︰「寒笙,扔出去。」
寒笙立即應了一聲,吩咐人將跪在地上的二人扔了出去。
常喜似乎現在才反應過來,嚇得哭喊道︰「殿下,殿下饒了奴才吧,奴才知錯了,殿下……」
南宮瑾宸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倒了杯酒。
這奴才,本是宮里送進來的,雖然名為王府上的管家,但並未有什麼實權,未曾想他竟一點沒有自知之明,敢往他府里隨便放人。
南宮岳鵬往他府里塞人,無非是想膈應他,不過,他以為,他真的會礙于他是帝王而收下?
待一切都安靜下來時,南宮瑾宸開口問道︰「那邊,都安排好了?」
寒笙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道︰「殿下放心,除了之前跟在王妃身邊的那些人外,離洛又調了一些人過去,王妃一定會安全抵達衡陽的。」
南宮瑾宸點頭,又不放心地囑咐道︰「一定不能出任何紕漏。」
「是。」
同一片星空,不同的地方,沐染獨倚窗前,眸色沉靜似水,但眼底卻是沉沉的傷痛。
燭光幽幽,講她的身影投在壁上,孤寂淒涼。
「殿下,天色不早了,請您早點歇息。」侍女在她身旁勸道,但此人卻不是雲裳,而是沐軒澈才賜給她的,名喚芊黛。
生得也是明眸皓齒,花容月貌,只是那她的身上一直帶著一股傲氣,姿態也是優雅端莊,並不像是一位服侍人的侍女,而更像是千金小姐一般。
沐染看了看外面,繁星漸隱,夜色闌珊,她起身淡淡道︰「你也去休息吧。」
「是,奴婢服侍殿下睡下後便去。」
沐染走了幾步,又停下問道︰「雲裳呢?」
「奴婢方才見她回了房,想來已是歇下了。」芊黛回道。
沐染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殿下,這是這兩個月的藥。」芊黛突然從衣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道。
沐染驚訝地看著她,「為何現在給我?」
芊黛淡淡道︰「陛下說,您的任務,從兩月後開始。」
沐染恍然,冷笑一聲,接過芊黛手中的藥,不再多言。
洗漱完後,沐染滅了燭光,屋子里頓時變得黑漆漆。
沐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著。
她睜開雙眼,腦海中一片清明。
沐軒澈說的話又回響在了耳邊。
「兒,夜子宸負了你,為兄現在就給你一個報復的機會。」
「你嫁去雲國,我要你,為我傳遞雲國的消息。」
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來著,哦,她歇斯底里的反對了,她說她做不到,她不要成為細作。
而她的好皇兄,竟然給她灌下了一月涼,她一直知道沐軒澈野心勃勃,也知他冷心冷情 ,卻不知,他能無情到這地步。
「皇兄覺得,臣妹會怕死嗎?」
「身為沐氏子孫,皇妹當然不會是個貪生怕死的。不過若到時皇妹能忍受一月涼的痛苦,那為兄自然也不會勉強你。」
「皇妹長在慕容山莊。想來對這毒藥也是有所了解,而這一月涼除了能讓人痛苦不堪外,還有一個世人不知的功效。」
「什麼?」
「既然皇妹好奇,告知你也無妨。其實一月涼並不會讓人身亡,它只會讓人在痛苦到極致時侵蝕人的心智,使人成瘋成魔,嗜血成性。因為一月涼本質上是由蠱蟲制成。」
想到這些,沐染自嘲一笑,父皇與舅舅對她的寵愛與保護,讓她幾乎忘了這人世險惡,更忘了,何為最是無情帝王家。
就算是父皇那種有道明君,在朝堂上也是狠辣無情的。
而那芊黛,便是沐軒澈特地放在她身邊,監視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把一月涼的解藥交在了她手上,若是她敢殺了她,那麼她自己也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想起之前自己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唯一的回魂丹交給了夜子宸,還有在她昏迷不醒的那幾日,慕容赫為了救醒她,將僅剩的一顆回魂丹喂給了她。
而她也不想去找慕容赫,因為當初慕容赫也試著煉制一月涼的解藥,然而試了好多次都失敗了,而回魂丹雖能解,但煉制一顆需十年,到那時,她早已不再是她。告知慕容赫,不過是徒增傷悲而已。
所以,現在除了芊黛手中的解藥,根本就是沒有任何辦法解她身上的毒。
而她,也只能任由沐軒澈的擺布,成為他在雲國的眼線。
想到自己日後的人生被別人控制,沐染悲從中來,不知不覺間,枕頭已濕了大半。
「夜子宸。」她低低道,「我現在也算是切身體會到你的感受了。」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听說你赴死時,神態依舊從容,就算是凌遲之苦也沒能讓你掉一滴淚,那時,你是不是覺得死也是一種解月兌,不必再受他人控制,不必再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淚眼模糊間,似乎又浮現出了夜子宸情意綿綿喚她「染染」的模樣,她突然有些恨,她為何要投身在這亂世,而不是一個和平統一的時代?她為何要生在皇家,而不是一個普通人家?若是這樣,他們應該能相知相守一生吧。
她捂著被子,漸漸哭出了聲,她不得不承認,她很想他,真的很想。
就算他騙了她,就算他是細作,就算她恨他入骨,可在她內心最深處,仍然希望,他還活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