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國。
這些日子,秋雨綿綿不絕,今日終于有了太陽。
沐染帶著侍女,正坐著馬車往青雲寺而去。如今離出嫁之日越來越近,沐染的心情也越來越平靜,只是,話也越發少了。
她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心中迷茫,她突然想來寺廟拜一拜佛,求個簽。
很快,青雲寺便到了。
沐染站在石階下,抬頭望著那聳立于孤峰上的巍峨建築,心中莫名得了些安寧。
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階,到達寺門口,在門口停了會兒,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如今已是深秋,然這山上依舊是郁郁蔥蔥,清幽祥和。
青雲寺向來香火鼎盛,今日也不例外,而無論這些人在外面如何,到了青雲寺,也會變得虔誠不已。
沐染神情肅穆,穿過人群,走進寺廟正中央的大雄寶殿,觀賞著里面供奉的大小佛像,一尊不漏。那些佛像油彩斑斑,卻是一塵不染。
沐染點了三炷香,供于佛前,再恭敬于佛前拜了三拜,而後虔誠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磕了三個頭。
前世時,她是不信佛的,可是經歷了投胎轉世,她便對于神佛這種事情也存了敬畏之心。
雲裳一直在身後跟著她,見沐染已經拜完了佛,問道︰「殿下,我們現在要回去嗎?」
沐染搖搖頭︰「我想去觀音殿,求支簽。」
她馬上就要去和親了,雖然她對自己說著無論怎樣都無所謂了,可是,在她內心深處,仍然對未來充滿了深深的恐懼。
她想佛能為她指點迷津。
沐染走進觀音殿,從一旁的小和尚那兒拿了簽筒。
沐染跪于蒲團之上,虔誠默念,輕搖簽筒。待簽牌掉落,再叩首拜過。
「小師傅,請問何處解簽?」
那小和尚神色有些微變化,道,「女施主,請隨我來。」
沐染跟在他身後,進了西邊禪院。
禪院清幽,沐染踏進院中,一股淡淡的檀香撲面而來,心中也寧靜了幾分。
有一須眉雪白,胡子飄飄的僧人正獨自坐于棋盤前,手執棋子,與自己對弈,仙風道骨,出塵不染。
此情此景,讓沐染不由想起了一句話,非寧靜無以致遠。
小和尚上前拜道︰「禪和大師,有位女施主前來解簽。」
听到這個稱呼,沐染心中一驚,眼前這位仙風道骨的僧人,竟是當今世上少有的得道高僧,只是向來听聞這大師游歷四方,行蹤不定。沒想到,她今日竟能有幸得見。
禪和目光不移,于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道︰「請進來。」
「是。」小和尚恭敬地道。
沐染來到禪和跟前,恭敬的遞上手中簽牌︰「大師,請您為小女解簽。」
禪和緩緩開口道︰「女施主先請坐,相逢即是有緣,女施主既然來了,不如與老衲對一局如何?」
沐染微微一愣,心中疑惑,但還是道︰「好,只是小女棋藝不佳,還望大師莫嫌棄。」
禪和將方才棋局收好,把黑子給了給了沐染,「女施主請。」
琴棋書畫,沐染最不精通的便是這棋。
她拿了一枚黑子,落子隨意。
禪和指尖輕點,落下一枚白子。
「女施主今日,為何求簽?」落子間,禪和問道。
沐染神色微變,「心中迷惘,故來求簽。只是能否請大師給小女一些指點?」
禪和含笑道︰「世人多被過往之事蒙蔽雙眼,殊不知,世間一切安排都不過是為了讓人變得更好罷了。上天厚愛,不會虧待人,然人若是只知沉溺過往,去執著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這樣,又如何能過好?」
沐染一怔,這道理她當然明白,可是︰「大師可否說明,如何才能讓人放下過往?」
禪和凝視棋盤,只見這棋沐染雖下得毫無章法,但是卻也讓他無從落子,他微微一笑,吐出四個字︰「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
「是,就如這棋局,想來女施並不精通棋藝,所以便隨心而下,如今不也是贏了棋面?」禪和道。
沐染的心思一直沒放在這棋局上,如今听禪和一說,她驚訝地盯著棋面,果然如禪和所言,白子已被黑子緊緊包圍,無處可落。
「所以大師的意思是,一切都有定數?無論過程如何,最終得到的都是那個結果?」沐染問道。
禪和卻搖搖頭︰「女施主此言差矣,雖說一切自有定不過萬物也講求個因緣,正所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終須有?莫強求?」沐染喃喃的念著這幾個字。
「女施主聰慧,想來很快便能明白。」
沐染的心中仍是悵然,她想,她一俗人,只是無法做到如此。
不過她還是感激道︰「多謝大師。那大師現在可否替我解這簽文?」
禪和目光不移,用手指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沐染震驚地看著他的筆畫︰「凰簽?」
「所以說一切自有定數。」
沐染心頭一怔,「原來大師早已知曉我的身份。」
禪和笑了笑,又道︰「公主此行,是福是禍,皆在公主掌握之中。」
此話沐染卻是不信的,「我還可以掌握福禍?」
禪和頷首,「公主深受上天眷顧,自是可以。」
沐染低頭不語,深受眷顧?可為何她覺得,上天在捉弄她?
「老衲能說的都說了,其余的還需靠公主慢慢領會。天色已晚,老衲也不多留公主了。」禪和下了逐客令。
沐染福了福身,「那我便告辭了,多謝大師解簽。」
「公主等下。」禪和突然又叫住了她。
沐染停下腳步,回過身道︰「大師可還有事?」
禪和走至她面前︰「老衲有句話忘了對公主說,公主眉間紅蓮,早已為公主定了姻緣。」
未待沐染反應過來,禪和已經走遠。
回到長寧府,沐染坐在銅鏡前,銅鏡昏黃,但也並不影響她的容顏,她定定地看著鏡中臉上的那朵紅蓮,當真是妖冶嫵媚,她的手不由覆了上去,耳邊響起了禪和的那句話。
「公主眉間紅蓮,早已定了公主姻緣。」
她又想起慕容家族古書記載,可自從她知道了真相,夜子宸也死了,她便再也不信這些了。
如今她即將再嫁,卻又听人提起,且這人還是一得道高僧,她心中不免疑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是說,只要這東西還在她臉上,她就不可能走出夜子宸給她的陰影?
「雲裳,你說,我這眉心紅蓮,漂亮嗎?」沐染問道。
雲裳有些納悶道︰「這紅蓮生在公主臉上,獨一無二,自然是好看極了。」
「可是,為何我想去了它呢?」沐染低低道。
「殿下」雲裳知她又想起了夜子宸,因為公主臉上的紅蓮,就是在她嫁給了夜子宸的第二天生出來的,當時自己也是覺得神奇無比,還特意問了公主。
她還記得當時公主一臉甜蜜地告訴了她慕容山莊的傳說。
那時候,她也真心地為公主感到高興,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而現在看來,傳說終究只是傳說。
沐染苦笑一聲,「罷了,今日大師也說了,一切,其實都是天意。人只是人,又如何能與天對抗?」
雲裳垂眸,不知該說什麼。
而對于今日抽中的那支簽,沐染心中也是大感震驚,凰簽?那豈不是意味著,自己所嫁的人有帝王之命?
是了,傳聞那雲國凌王,才智過人,看來也是位野心勃勃,早就籌備著爭儲了。
而他娶自己這位楚國長公主,莫非就是想由此得到楚國的支持?
沐染越發肯定心中的想法,而那凌王既有奪位之心,只怕與恆表哥不對付,而自己嫁過去則是凌王妃,也不能與恆表哥走得太近。
若是這樣,那她與恆表哥,豈不是在明面上對立了?
沐染心中娥眉輕蹙,心中惆悵。
「殿下,您也別太擔心了,今日那大師不是說了嗎,一切只要順其自然就好。」雲裳安慰道。
「順其自然?」沐染低低一笑,「說得輕松,但又談何容易?」
這時,一內侍突然進來了,「長公主殿下,陛下請您立刻進宮。」
沐染一驚,「進宮?敢問公公所謂何事?」
內侍道︰「殿下恕罪,陛下並未說所謂何事。」
沐染與雲裳對視一眼,起身道︰「那還請公公容本宮換身衣服。」
「殿下請。」
片刻後,沐染一襲交領白色羅裙,外披淡藍色曳地廣袖衫,款款走出,「公公久等。」
「殿下折煞奴才了,既然殿下已收拾好,那就請吧。」內侍躬身道。
「臣妹叩見皇兄。」沐染走進乾德宮,卻驚訝的發現這殿中自有沐軒澈一人。
沐軒澈抬頭淡淡道︰「平身。」
「謝皇兄,不知皇兄宣臣妹進宮,所為何事?」沐染起身問道。
在沐染疑惑的目光中,沐軒澈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一個時辰後,沐染跌跌撞撞地出了殿門,雙眼黯淡無光,面色慘白。
雲裳大驚失色,忙扶著她道︰「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她木訥地搖搖頭,聲音虛弱︰「沒事,我們回去吧。」
「殿下,是不是陛下說了什麼?」雲裳道。
沐染沒回答她,只是身子僵硬地往前走。
雲裳見狀,只好吞下滿心擔憂,默默的陪著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