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斗了一會兒嘴,直到俞太師手里的薄扇往桌子上一頓,俞慎之和俞敏馬上停了嘴。
池韞很好奇,這頗有點令行禁止的意思,這位俞太師,還真有點意思。
只听他慢悠悠開口︰「說吧,池家丫頭和小二的婚事,是怎麼回事?」
俞慎之看了眼身邊兩個人。
他妹自然不好提,讓池韞自己講也不行,只好他說了。
「去年年初,池韞回京,跟家里弄得不太開心,外頭就傳聞,池大小姐蠻橫無理,不學無術,不通人情。母親暗中去朝芳宮看了一會兒,覺得跟老二不合適,就想退親。俞家那邊說有婚書在,不好退,非要換親……」
俞太師一邊听一邊點頭,直到說完,才問出了靈魂一擊︰「所以說,是你母親嫌棄人家,主動退的親?」
俞慎之無言以對,只能點頭。
俞太師便笑了笑︰「池家丫頭,你要什麼補償啊?」
池韞搖了搖頭︰「補償要當時才有意義,現在沒有了。」
俞太師想了想︰「有理。」
俞敏感覺怪怪的,祖父和池姐姐不是第一次見面嗎?為什麼說起話來,比跟她還熟?
俞太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對俞慎之說︰「你母親不知道我當時定這門親的意義啊!退得太可惜了。」
俞慎之就問︰「祖父,這里頭有什麼玄機嗎?」
俞太師慢慢搖著蒲扇︰「你知道池老爺子為什麼能得聖寵嗎?」
俞慎之心想,這還能為什麼?能坐上相爺之位,自然是有治國之才的。哪怕有別的好處,比如字寫得好什麼的,也不會是主因,因為先帝是個務實的人。
然而,俞太師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因為池老爺子會窺天命。」
俞慎之愣住了,池韞也愣住了,連俞敏都震驚了,出聲問道︰「祖父,你是說算命嗎?先帝喜歡這個?」
她明明記得,先帝不喜歡神鬼之說。
「窺天命,不是算命。」俞太師糾正。
俞敏滿腦袋問號,這不是一樣嗎?
池韞若有所思,想起自己剛醒來時,書房里找到的兩箱書。
池老爺子果然是個精通旁門的奇士。
「天命是一種運勢,和算命不一樣。」俞太師說道,也不知道孫女听不听得懂。
說完這句,他繼續講︰「當初他說,他這個孫女命格古怪,有很重的殺伐之氣,同時又有鴻運在身,如果能夠長成,必是承運之人。」
俞慎之和俞敏齊齊看著池韞,仿佛在听天書。
「之所以定下這門婚事,出于兩個考慮。我們俞家德厚,幫她鎮身上的煞氣,助她成長。而等她度了劫,就能助我們行運。」
俞太師攤了攤手︰「你們看,她回京的時候,已經長大成人,可見借了我們家的德。這錢都已經付了,不該我們家得好運了嗎?偏偏你們主動解除了婚約,豈不是白虧了?」
「……」俞慎之和俞敏冒汗。
「祖父,什麼命啊運的,都是沒影的事,你不用當真啊!」俞慎之只能說,「我瞧她沒什麼煞氣,跟我們正常人差不多。」
俞太師擺手︰「池老爺子都不在了,我也看不出來。這嫁都已經嫁了,吃的虧咱們也沒法吐出來,只能這麼著了。」
池韞看著他老人家,突然道︰「老太師,您這話是說給我听的吧?難不成,你們主動退我的婚,還想讓我欠你們人情?」
「呵呵……」俞太師搖蒲扇。
「什麼煞氣度劫,是您隨口編出來的吧?您是長輩,怎麼能故意哄騙我這個小輩呢?」
俞太師哈哈一笑,擺手︰「算了算了,不提了。」
他這態度,把俞慎之和俞敏搞得更糊涂了。
到底是真的還是編的?
俞太師又喝了口茶,說︰「四丫頭,廚房里在做點心,你幫祖父看看去。」
這是要支開她,俞敏還是懂的,當即點頭起身︰「那我去啦。」
俞太師又看向俞慎之。
俞慎之搶先道︰「我什麼都知道,您不用瞞我。」
俞太師想了想,也就沒趕他走。
他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說︰「你們干的事,老夫已經知道了。」
池韞不知道他指哪個,就沒說話。
「這幾年,老夫一直在外面跑,外面已經不怎麼太平了。」
池韞不禁想起去歲,大長公主說的事,听起來國運已經在衰退了。
「老夫很矛盾啊!京里一亂,外頭就更亂了。」俞太師看著她,「你們行事要三思!」
這話听起來是好意,池韞便恭敬應了︰「是。」
俞太師問俞慎之︰「袁家最近怎麼樣?」
俞慎之答道︰「袁家表哥今科高中,又喜得貴子,表舅如今心想事成,正春風得意。」
「這小子,果然氣運來了。」俞太師笑眯眯地說。
池韞听著有點怪,突然提袁相爺干什麼?
俞太師伸手模了模腿,搖頭道︰「在外頭跑了這幾年,老胳膊老腿,有點走不動道了,看來以後得少出門。」
俞慎之瞥過去︰「您老七十還差點,就老胳膊老腿了?」
俞太師哈哈一笑︰「人生七十古來稀,你以為開玩笑呢?等你到歲數就知道了。」
這話題跳得太快了,池韞都不知道接不接好。這位老太師,一直就是這麼個脾氣?
「听說大長公主收了你當義女?最近她可還好?」話題又跳回來了。
池韞回道︰「義母挺好,每日精神百倍,與我婆母吵吵鬧鬧。」
「哦,是北襄太妃對吧?」俞太師說。
池韞就笑︰「原來您早知道我的事。」
所以剛才當面說什麼「不是跟我們家小二嗎」,就是故意下俞大夫人的臉?自己定下的婚事讓兒媳婦退了,心里不爽吧?
「別東拉西扯的,說說。」俞太師才不承認。
池韞笑著回答︰「是,她們兩位就是冤家,不過感情其實很好。」
俞太師點點頭,最後問了一個人︰「那,太後呢?」
池韞斟酌著回道︰「太後還好,每日潛心禮佛,就是悶了些,不大出門。」
俞太師明白了,終究只是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