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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北地狼王

封漠北行省一事,第二天就在早朝的時候被皇帝宣召出來。

瞬時之間,這件舉國同慶的事情傳遍了四海九州,街上百姓人人歡天喜地的在慶賀,在雀躍,不少店家都趁此機會,或是酬賓,或是盈利,一時之間,倒是熱鬧非凡。

處處都是生機蓬勃的景象,令人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愉悅了不少。

然而素來在心里秉承著「無奸不商」的路遙,卻全然沒有心情讓同福商號借此機會大撈一筆。

她面色晦暗的走進了昏昏沉沉、潮濕不堪的牢房之中,領路的侍衛知道這位是立了大功的琮王妃,或者說,是琮王府聲名昭昭的客卿……

「路客卿有所不知,那犯人實在是性情惡劣,關在一般的牢房根本不成,周圍就算是有再喪盡天良的惡人,都要被他那瘋癲的樣子給嚇死了,我們……」

礙于身份的原因,幾個領路侍衛的態度都極其恭敬和善,滿面堆笑的將人給領到了指定的位置。

「……所以我們只能將此人關在最里面的牢房里了,方能不影響其他犯人。」

「 噠」一聲,最外層的鐵鎖輕輕落了下來。

路遙抬眼望了過去,眼中冰冷一片,毫無溫度,直直的望向了前方。

「勞煩你們了。」她聲嗓和緩的道。

而後從懷中從善如流的模出了藍色軟緞黃粉繡線的荷包,向旁邊輕輕一遞,幾個小小獄卒立刻就眼冒精光,收了下來,口中忙不迭的連連稱贊道︰「多謝王妃,多謝王妃!不過是舉手之勞,您又何必如此客氣?竟然賞了這麼多。」

路遙笑了笑,看了幾個獄卒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可這不是白給的,你們隨我來,非但是要引我見了這狗賊一面,更是要保護好我,若是我出了什麼三長兩短,琮王殿下唯你們試問。」

一提到顧琮遠,那幾個獄卒紛紛面色一變,更加誠惶誠恐的疊聲道︰「那是肯定的,我們自然知道王妃千金之軀,如今是寬宏大量才來看這臭蟲一眼!」

「他若是有什麼逾矩之舉,或者,什麼不干不淨的話,我們必然是不會輕易放過此人的!」

應和之聲四下響了起來,義憤填膺︰「對!沒錯!」

路遙輕輕的勾起嘴角笑了笑,側過眸子去,看向了那好似山水重重的冰冷牢房。

吐賀圖雖然年紀不過十八歲,可看關押他的牢房,卻是比任何人都要嚴苛,冰冷無情,一層又一層落下的鐵鎖,徹底將這位年歲輕輕的北地狼王給拘押起來。

關在了距離家鄉千里之外的無邊寒冷之中。

「你們也不必誤會,這人,畢竟是我眼睜睜看著拽回來的,來看一眼,全都當是最後一眼了。」路遙面無任何波瀾,她素來是個心軟的人,可對那個重重灰敗之中,面黃肌瘦的少年,已經沒有任何的憐憫惻隱了。

屬下們自然都只會一疊聲的說是。

畢竟他們這百無聊賴的小半生,很大一部分的可能,都只是待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牢房里,面對一堆堆窮凶極惡的、

殺人如麻的犯人,面對著滿身的罪孽,很難不心生怨懟,這突然之間來了一個人傻錢多的貴人,自然是要好好的諂媚一番了。

「嘩啦,嘩啦……」

驟然響起來鎖鏈晃動的聲音, 啪的踫撞聲無比緩慢,微弱中好像是醒來了什麼人。

吐賀圖如今滿面髒污,還哪里是前段時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如今被重重的鎖鏈死死的綁在木架子上面,幾乎是難以動彈分毫,平日里都有獄卒來給人伺候吃穿出恭,看樣子像是毫無煩惱,其實越是這般,就越過得不似活人。

一旦被安排好了一切,卻限制了一切自由,就過得像一只原地打轉的困獸,簡直是比死亡還要煎熬。

「……」

少年身形其實已經比路遙躥得更高了三分,但路遙衣冠楚楚的站在這個可憐又可恨的人面前,對比截然,莫名的就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意。

吐賀圖勉強還能保持清醒,睜開了血跡干涸凝結的一只眼楮,又折騰開了另一只,如同死水微瀾一般的眼眸亮了︰「你……竟然是你。」

路遙哼笑一聲︰「怎麼不是我?」

「王妃小心,這東西凶得很,時不時的就要發瘋!」獄卒不敢輕易招惹他,心驚膽戰的叫了一聲,幾乎是硬著頭皮走上前來,護在王妃的身側。

有人聲音中難以遏制的驚恐,道︰「王妃,這廝真的太凶了,你還是離他遠一點才是最好!保不齊什麼時候野狗就要咬人了!」

當初風光無限的柔然新王,如今成了人人唾棄辱罵的怪物。

路遙眼中平白升起了三分的悲憫來,喃喃道︰「是嗎?」

吐賀圖如遭雷擊,任何情緒他都能接受,什麼厭憎、唾棄、甚至羞辱,他都能從善如流的一一應對,唯獨這不清不楚的憐憫,最為讓他接受不了。

「你」他目眥欲裂,眼中爆出血絲,好像是血氣仍在的野狼露出獠牙,「這是在可憐我嗎!?」

那鐵鏈錚錚,一陣猛烈的響動之後,那身影瘋狂的向前撲了過去,好似蓄勢已發的野獸,只要再湊近一下,就能將面前之人的喉嚨咬斷。

「王妃!」

眾獄卒齊刷刷的叫了一聲。

電光火石之間,路遙也是氣定神閑,站在一片從容之中,稍稍後退了一步,便任由那被鎖鏈束縛的人嘶吼尖叫,也傷不得自己半分。

一個獄卒終于反應了過來,上前一步,一個鞭子就狠狠抽在了那人臉上︰「畜生!王妃面前,也敢造次!」

吐賀圖氣息不定的劇烈喘息著……

那一鞭子直接將他滿是血污卻很英俊的臉抽得皮開肉綻了。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憐,你敢,你竟然敢可憐我……」他艱難的喘息著,眼中滿滿都是不甘和恨意。

因為那天他瘋狂嗜血的殺盡點翠閣之時,臨死之際,舒文竟然就用那種悲憫的眼神望著他,好像吐賀圖永遠都不會理解了。

路遙咬牙切齒的笑了笑,

道︰「可憐?那本妃告訴你,我不僅可憐你,我還覺得你好笑,覺得你可恨,就是不覺得你英明神武,你就是一條泥塘里亂滾的野狗。」

瞧見人慢慢瞪大的雙眼,她只覺得痛快得酣暢淋灕,先前在北地清源中毒的那段時間,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也無濟于事。

只能日日把自己喂得像一頭待宰的肥豬,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可憐人彘,那段時間,她每時每刻都在痛苦煎熬著……

她眼睜睜的看著顧琮遠為自己忙里忙外,一面在哨崗勞心勞力,一面又心疼得眼下烏青。

她的夫君,就那樣兩頭兼顧,為了她日漸消瘦。

一切,都是因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吐賀圖。

別提是吐賀圖,就連同那幾個戰戰兢兢的獄卒在內,也未嘗見過這般含笑卻是寒意森森的面容,好像從路遙的臉上看見了羅剎閻王在世一般,猙獰恐怖,寒涼錐心。

「哈哈,」路遙暢快的忍不住笑了笑,語氣好似自嘲,嘲諷那個多管閑事、滿腔孤勇的自己,「也是,也怪我,什麼流民,什麼尹蕙蘭,什麼舒文……只要他們有難,我都傻了吧唧的往上湊,盡職盡責,問心無愧的當我的路客卿,最後換來的是什麼?」

她的眼微微紅了,不知是氣得,還是怎麼︰「我幫過的孩童,轉過頭來在黑暗中妄圖刺殺我,我幫過的尹家小姐,虛與委蛇的在我的湯藥里下毒,還口口聲聲,稱姐道妹……」

「好啊,我路遙,還真是夠問心無愧啊!」

吐賀圖愣住了,他感到有些冰冷,面前的這個女人好像在發生某種微妙而緩慢的變化,變得不再像那個溫柔可親的琮王妃了。

好像人多多少少都會經歷這個過程。

真心錯付,千夫所指,最終人心冷硬,處處涼薄。

吐賀圖疲憊的看著她︰「此事……是我錯了。」

路遙像是沒听清一般︰「什麼?」

「此事是我錯了,我不該給你下毒。」因為他一己私欲,想要置路遙于死地,自以為這般就能掐斷清源城回血的經濟命脈,殊不知就算倒下了一個路遙,還有千千萬萬個路遙。

天盛王朝永遠都好像是固若金湯,強大而繁盛,生生不息。

此毒一下,正是尹蕙蘭再無回頭之日的時候,命運齒輪緩緩轉動,尹蕙蘭痴痴的做著柔然王妃的美夢,為此做盡錯事,過街老鼠一般偷偷模模的進行這段愛戀。

或許最終剛烈的自刎于城牆之下,就是這個姑娘對自己尊嚴最後的維護了。

「你不是柔然馬背上的王嗎?你殘殺我天盛百姓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錯?你妄圖毒害我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錯?」路遙殘忍的笑了,「現在,你說你知錯了,可未免也太晚了……」

「因為尹蕙蘭已經死了,永遠都回不來了!」

若說什麼千刀萬剮,對于吐賀圖來說,尚且有勇氣一抗。

可這句話,當真就是比凌遲還要痛苦,讓他無顏面對!

他驀地瞪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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