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神中帶著濃濃的質疑,面對小九,他便如同一個慈愛的父親,低聲細語反復詢問︰「你確定就是此人?」
顧允月從未見過尸體,這一下子險些沒看吐了。
她臉色蒼白的繼續點頭道︰「我不會認錯的,那天的那個人和她身量相當,身材也相似,最關鍵的是這做工精細的流仙裙,一般人不會有的,想必她包藏禍心已久……」
說到最後,顧允月再也扛不住了,禁不住沖到一旁干嘔起來。
徐貴妃見狀十分著急,連忙道︰「陛下!此人定是見事態嚴重不可收拾,這才尋短見想要一死了之!」
說著,她萬般嫌惡的抬起廣袖,遮掩了一半的視線,可有按捺不住好奇去看那女尸。
「您快快命人將這東西拖下去,月兒這身子骨嬌弱,看一眼這東西三四天不用吃飯了。」她冷冷的道。
顧基遲疑了一下,還是覺得事有蹊蹺。
萬一這尸體是從別處找過來濫竽充數的呢?
他見了這惡心的場面也不動聲色,緩聲吩咐道︰「可查清楚了此人的身份?」
徐貴妃立刻過來接口道︰「查清楚了,剛把尸體撈上來就派人去查了。」一到這種場合,她又化身成了當年夜襲千里的巾幗英雄,「此人名喚秀春,剛剛及笄,是半年前才入宮的,一直以來沒有什麼差事可尋,便每個宮到處跑。」
皇上一針見血的道︰「她是替誰辦事?」
徐貴妃愣了一下,道︰「不知。」
「那便將和她一同起居之人叫來。」顧琮遠適時的插了話,轉身吩咐了幾句。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一個面色慘白的小宮女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一個滑跪就跪倒在陛下面前。
尚且來不及被陛下龍威所震,這小宮女便看清了不遠處浮腫的尸體,尖叫了一聲,抖如篩糠的向後猛退!
她立時便撞上了什麼東西,是一雙白底玄色短靴,顫巍巍的抬頭一看,便看見了二殿下冷冽如冰霜的一張俊臉。
顧琮遠淡聲問道︰「你走上前去,好好看看,這是不是你的朋友秀春?」
顧基也不耐的下令︰「快看。」
這陰沉如水的父子倆一唱一和,一個比一個位高權重,嚇得小宮女隨時都有可能昏過去。
由不得這小丫頭片子掙扎,顧琮遠身邊立刻躥上來兩個凶猛侍衛,拎小雞崽似的一把將她扔了過去。
小宮女和那浮尸打了個照面,險些來個親密接觸,她當場嘔了一下,轉而跪地痛哭。
皇上似是厭煩了哭哭啼啼,沉聲問道︰「你可認識?」
「認識……」陛下近在面前,小宮女就算是吐,也要硬生生憋回去,淚眼朦朧道,「她是和我一同起居的姐妹秀春。」
顧允月恢復得**不離十,盡量讓視線避開那浮尸。
她走過來,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那這流仙裙是怎麼一回事?一個新入宮的小小侍女,怎可能這般闊綽?」
那軟成爛泥的女子嗚咽道︰「我們這批宮女之中,唯有秀春的女紅最好,繡出來的東西拿到宮外去也是價值不菲……」
她嗆了一下,抽泣著道︰「早在兩個月之前,我就看秀春窩在寢宮之中,夜半三更的也不放下針線,忙忙碌碌也不知忙些什麼。」
話到此處,她無比驚恐的看了一眼那浮尸,冰冷的手指著那人道︰「就是……就是這條裙子!」
皇上頭疼的捏了捏眉心,竟是忘了入宮的女子都有獨門手藝這回事了。
他看著那堪堪暈過去的宮女,問道︰「那動機何為?」
小宮女掩面痛哭,道︰「秀春她幾個月前听聞了二殿下和離之事,可不知怎的,又無意中看見殿下和路姑娘走在一起,妒火中燒,蓄謀已久,便想假借路姑娘之手,毀掉九公主,這樣一來,兩個痛恨的人都解決了。」
不等眾人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顧琮遠便一步上前,鎮靜的道︰「看來真相已經水落石出,不知諸位,還有何想法?」
還能有何想法?
顧允月神色狐疑的看著面前萬人愛的琮王,眼神間竟有一種深深地……欽佩!
本以為溫潤如玉的太子才是小宮女們的狩獵對象,想不到現在都吃顧琮遠這冷面王爺這一掛……
鬧了半天,也不過是爭風吃醋,嫉妒成瘋的爛攤子。
皇上興致缺缺,這下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不能尋釁將路遙這眼中釘一下子拔出,他撇了撇嘴,只道︰「罷了,你這就去天牢,將路姑娘接出來。」
顧琮遠深深一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多謝父皇。」
他直起身來又勾了勾唇,「不過父皇怕是忘了,路姑娘兒臣早就接走了,多謝父皇關心。」
「……」
皇上險些被這個先斬後奏的逆子氣死,站在原地噎了半晌,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
徐貴妃見事情總算落下帷幕,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道︰「還是陛下明察秋毫,快來人,將地上這晦氣的玩意兒都給本宮拖走!快拖走!」
顧琮遠依舊是神色淡淡的樣子,看似謙恭的等著皇上先行離去。
擦身而過之時,皇上腳步頓了頓,眼神陰鷙盯著他的側顏片刻,啐道︰「水性楊花!」
「……?」顧琮遠愣了愣,方才反應過來,低聲道,「不及父皇。」
這老皇帝鶯鶯燕燕纏身,還有閑心來訓斥他?顧琮遠心里的冷笑簡直要呼之欲出了。
不過半個時辰,方才還人頭攢動的御花園頓時門可羅雀。
唯有一些無事可做的閑人在散步,這幾個閑人便有顧琮遠的三個暗衛。
「辛苦這位妹妹了。」男子聲音溫和寬厚,說話間給人一種穩重之感。
小宮女看著手中沉甸甸的荷包,笑道︰「舉手之勞,能幫大人辦事,是奴婢的榮幸。」
降香他們以為,女子尸體是被常山誤打誤撞發現的,便又聚在一起商議對策。
後續處理的事情一籮筐,顧琮遠便給了幾人一個方向買通秀春身邊之人。
故而這亂糟糟又茫然的善後之事,也算圓滿結束。
無事一身輕,三人晃晃悠悠在御花園閑逛,常山抻了個懶腰道︰「光是九公主落水就鬧出這麼大動
靜,這要是皇……」
降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聲提醒︰「當心隔牆有耳。」
常山險些一口氣沒憋死,面色微微漲紅,連忙點了點頭示意他把手拿開。
他見宛雙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又不怕挨揍的湊過去道︰「這位妹妹是怎麼了?告訴哥,誰惹你不快,咱哥倆替你出氣!」
那人信誓旦旦說的是「咱哥倆」,可降香為了給二人制造機會,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隊伍末尾,悄悄的隱藏著自己本就不是很強大的存在感。
宛雙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話不多說的冷美人,可三人朝夕相處,共事了如此之久,早就對對方細微的變化了如指掌。
常山發現她心情不悅也不奇怪。
宛雙一雙明眸定定望著他,將那人看得有些發毛了才道︰「你身上為何有女人的脂粉味兒?」
常山頓時臉色一變,哽住了。
宛雙繼續淡然的追問︰「別告訴我,你也會去煙花柳巷之地?」
常山勉強定下了心神,總不能告訴她,那是自己和蘇輕煙一夜溫情過後留下來的胭脂味吧?
他太清楚宛雙的性子了,左思右想,那人或許只是好奇而已。
索性便尋了個理由逗逗她。
常山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十分不正經的湊過去道︰「還不是本大爺玉樹臨風之姿擋都擋不住,小宮女見了我都暗送秋波、投懷送抱。」
宛雙猛然一怔。
常山見狀,還以為這丫頭瞧不起自己,便道︰「你還真別不信!」說著,將領口微微扯了一下,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中衣上,正正好好是一個唇形姣好的形狀。
宛雙立時腦中一炸,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常山笑嘿嘿的直起身來,道︰「宛雙,這下你總該相信我了吧?別以為所有姑娘都看不上我,哥哥可是搶手得很,你都不知道,那小宮女如狼似虎的沖上來就要親我……」
身後默默跟隨的降香已經不忍直視,緩緩捂住了自己的眼楮。
常山這個二百五還覺得不夠勁兒,繼續調侃吹噓道︰「不過嘛,你們也知道,我是最矜持的一個人了,溫香軟玉在懷,我也得是坐懷不亂柳下惠!」
他欲蓋彌彰的搪塞道︰「我可沒欺負小姑娘啊,你們相信我。」
宛雙眼前一黑,恨不能將常山皮扒了似的,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常山毫無求生欲的道︰「你瞪我作甚?莫不是羨慕了?宛雙,不是我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後半生幸福了……」
宛雙一言不合就要動刀,那人舌頭險些被她給割下來,轉眼之間,寒光便閃了一下!
常山微惱,堪堪避開了那人的刀鋒,怒道︰「你發什麼瘋!?羨慕我也不用這樣吧!認識這麼多年,你還是這臭脾氣,沒說兩句就動手!」
他定楮一看,才發現宛雙正氣喘吁吁的看著他,一雙明眸漸漸浮上了水汽,變得潮濕而紅潤,委屈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