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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幽王

褒姒並未起身相迎,只是在听到幽王的那句話之後,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別說是這宮闈之中,即便是尋常人家丈夫外出歸來,這也

過于冷淡了些。但是幽王好似已經習慣了,並沒有露出半分不耐。

他小聲的問旁邊的宮女,「王後今日笑了嗎?」

宮女無奈的搖搖頭。

幽王嘆了口氣,有宮女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了褒姒旁邊,周幽王便坐在那把椅子上。

「王後今日可好?」

「尚可!」

「可是有宮人照顧不周?」

听了幽王的話,旁邊的幾位宮女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得看著王後。幽王一向殘酷跋扈,唯獨對褒姒煞費苦心,千依百順。若此刻王後點一點頭,她們幾個人恐怕會立刻身首異處。

「並無!」依舊是簡單冷漠的回答。

跪在地上的幾個宮女卻因為這兩個簡單的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到底命是保住了。

「那王後到底是何故?自進宮以來,孤從未見你笑過。」

王後擺了擺手示意跪著的宮女們起身,然後依舊是冷冷的回答,「妾平生不笑!」

幽王霍的起身,他生來就是天王貴冑,還從未有人敢如此淡漠的對他。

他想過很久,想了很多,她為何不愛笑?是因為她身世淒苦因而心思沉涼?還是因為背井離鄉驟然入宮沒有安全感?可是她入宮已經七載,自己待她溫柔小意,從不忍苛責,還為她廢掉了家世顯赫的申後和太子,立了她的兒子伯服為儲君。她如今是這大周的王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身份再尊貴不過。自己這幾年來的溫柔體貼竟還捂不熱這塊冰冷的石頭嗎?

他曾問她,究竟有什麼喜好的。他想即便是她說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費盡心思想方設法的尋來。而她呢,只是冷漠的回答他,「妾無所好!」因為無所好,便也無所喜。所以一生便也只能對他冷漠如斯了嗎?縱使他為她造瓊台,制美裳,終也不能換得她的幾次回顧。

可是他縱使怒到極致,心里卻仍舊舍不得。他雖是這天下的王,卻入了她的囚,成了她的奴,可笑的是他卻始終甘之如飴。大約這便是一種魔咒,無法祛除。

幽王的臉色有看得出來的憤怒,更多的是愁思,不屬于一個帝王的愁思。他最終也只是甩甩袖子,緩和了語氣,「孤改日再來看你!」走了幾步,又吩咐宮人,「好生侍候王後,若有怠慢,極刑!」

剛剛站起來的那幾個宮人,又匍匐在地,「是!」她們都是在宮里多年的人,幽王的殘暴她們比誰都清楚,而幽王的千依百順也只有她們如今的主子一人而已。

「這褒姒居然真的不笑。」兮梅不由的感慨,忍不住用余光看了側的墨離,無論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只要他肯向她邁出一步,她會毫不猶豫的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只是上一世她輸在了起點,而這一世,這一世似乎連起點都沒有。不只是她的,還有桃夭的。

「我曾經見過這個人,那時候,她被褒國當作禮物送往這周的王宮。」桃夭因為當時只是看了一個側臉,並不真切,她只記得她那時候那雙看淡了一切廖無生機的眼楮。當時听人說是戰敗國獻給大王的美人,如今想便是她了罷。風吹起窗紗,她看到她就那樣淡淡的坐著,不哭不鬧也不笑,仿佛這世界的喧嘩熱鬧與她無關,連她自己的生死都與她無關。

桃夭那時候想過把她救出來的,那時候的她不過是一個女孩兒,卻不幸的成為戰爭的犧牲品。可是陸壓道人阻止了她,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她改變不了。她那時候尚未覺醒前世的記憶,自然不懂何為命數。她固執的想要救出褒姒,結果被陸壓道人打暈了扛回去。最後醒來的時候,也只能不了了之。

「戰爭向來殘酷,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你們看也看了,我們走吧!」墨離對此並無特殊的感觸。

「嗯!」兮梅眼里這不過是一個吃不到的葡萄才是最好的故事。倘若這個褒姒最初入宮來,便像周幽王的那些妃子一樣,對大王溫柔討好,婉轉承歡,這褒姒便會像那戲文中所唱的一樣,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听聞舊人哭,很快的就成為這深宮里被遺忘的一個舊人吧,大約是因為她的冷淡和疏離,才讓這周幽王有了消融冰山的征服欲。

桃夭沒有說話,只是跟在兩人後面一起出了宮。她心里百轉千回。她記得自己和帝辛的事,帝辛當初便是為了自己廢了姜王後,又為自己造酒池鹿台,之後便是朝歌被破,商的滅亡。歷史是如此的相似,如今民不裹月復,想來周的滅亡也不遠了。

如果滅亡是周的命數,她是改不了的。縱使能改,她也不能改,因為那會壞了更多人的命數。這就是為什麼上一世,她明明知道,等待帝辛的是死亡,是商的覆滅。她卻不能說,也不能做什麼,只能順其自然,甚至是推波助瀾,最重要的是那時候她並未看清自己的心。

三個人出了王宮,便找了一個客棧歇下了。

桃夭躺在床榻之上,望著床幔發呆。她心里仍舊在想那個褒姒。她害怕,害怕褒姒會是另一個自己。等到國破城亡的時候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而那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她想縱使自己不能改變命數,至少可以讓她們在國破城滅之前,擁有一段幸福的時光,然後一起走過奈何橋,相約來生,做回人間尋常男女。

她等著暮色降臨,然後悄悄的出了門。

她並不知道,在她剛剛打開門的那一刻,她旁邊房間里的那個人,便已經察覺了,也隨著她一路又回到了王宮。

桃夭這次並沒有隱身,她熟門熟路的到了王後的宮殿。此時,褒姒已經屏退了眾人,已經準備要休息了。

桃夭看到此時的她,仍舊是神情冷淡,與自己比起來,仿佛她才是那俗世之外的人。

「王後!」

「你是何人?怎麼會在這里?」褒姒的神情看不出一絲波動,似乎在與一個常來串門的朋友聊天。

桃夭當時還怕會嚇到褒姒,引起她的驚呼,引來許多宮人,還在門外貼了一道隔音符。如此看來,倒是多余了。這褒姒不只是對幽王冷淡,對一切都不熱切。

「我不過是方外之人,今日特意來與王後聊聊天。」

「嗯!」

「幽王雖然不是個好的大王,但是對王後卻是無可挑剔的。」

「那又如何?」褒姒看了一眼桃夭,這是第一個與她直言幽王不是個好的大王的人,雖然這的確是事實,但是尋常人可不敢這樣直言不諱。

「那麼王後呢?」

「我?我從褒國戰敗那一刻起,便成為了這件禮物,我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我的存在不過是為了平息國難」褒姒淡淡的垂了眉眼。

「如果沒有這些悲苦前因,王後可會愛上大王?」桃夭想兩個人是不是因為彼此是不同立場下的對立雙方,才導致的這場不圓滿。

「可是沒有如果。你叫我如何回答你一個不可能發生的問題呢?」褒姒當真是冷漠的叫人心塞呢,這對話直教桃夭心里堵得慌。

「那麼如果不久之後,周國破,幽王死,你當如何?」

「他做為一國帝王都已經身死,我又能如何?身如柳絮隨風飄,心似浮萍逐水流罷了。」她雖然仍舊是淡淡的,但是桃夭發現她在听到幽王死的時候,瞳孔明顯的一縮,她心里並不是沒有絲毫幽王的位置的。只是她的心里太苦,她從小孤苦,後來好不容易被養父母收養長大,又因為褒國的失利,太子為了將她獻給幽王,便殺了她的養父母。

「雖然幽王是你這一生苦楚的誘因,但是你心里也該知道,這一切都算在他身上,對他是不公平的不是嘛?」

褒姒蹙了蹙眉,似是在想桃夭所說的。

桃夭看著眼前這個連蹙眉都分外動人的女子,怪不得幽王會像著了魔一樣的為她傾倒吧,連她見了都想為她拂去眉間的那一抹愁。

「你也許會覺得他如果不打敗褒國,你便不會被作為禮物送來,你的養父母也不會因此被殺害。可是倘若他戰敗了,也許他的子民就要作為禮物送到褒國。你們只是因為立場不同罷了,在這件事情上,並沒有誰對誰錯。何必將所剩不多的時間,浪費在互相折磨上。」

「你為什麼會這麼說?你知道些什麼?周國要走向滅亡了嗎?」比起之前的淡漠,褒姒此時便顯得有些急切了。

「很多事情,我不能說,我只是希望,你正視自己的心,不要等到那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才去後悔!」就像當初的我。最後這一句桃夭沒有說出口,可是心里卻泛起苦澀得疼。若是早一點看清自己的心,縱使知道命數不可更改,也不會那樣無所作為的浪費了最後的時光。至少與他多些真心相守的濃情蜜意。

桃夭說完便離開了。桃夭走後,褒姒一直恍恍惚惚,懷疑方才的一段對話,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夢境,一個藏在自己心底不敢面對的夢境。

隱去氣息藏在屋頂的墨離,看到桃夭只是與褒姒說了一些話,並沒有做什麼便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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