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走了，沒有絲毫的遲疑，就是直接轉身走出了書房。
秀寧秀眉微蹙的站在當場，心里升起了幾抹厭煩的情緒。
她根本就不想和李淵多說話，她只想速戰速絕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書房的門一關上，秀寧就直接開口了。
她的聲音顯得十分漠然而又冰冷，「何必打發他走呢？日後你的江山，不還要倚仗著他為你戎馬半生嗎？」
「為父想和寧兒說幾句貼心話。」
李淵沉聲說著，就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都變得滄桑而又老邁。
秀寧的眉頭微微的蹙著，依著她的性子，她會毫不猶豫的打斷他的話，不給他說那些沒有意義的廢話的機會。
可這一時刻，不知道為何，秀寧不忍了。
她微微低頭，錯開了李淵那十分痛苦的目光，就只是默然的站在那里。
又是一聲長嘆，李淵緩緩開口，「很多時候，為父希望你和世民都是為父的親骨肉，這樣為父就不會糾結，不會痛苦。可偏偏世民不是，他又是男兒，又覬覦皇位，為父真的沒有辦法了。李家江山不能落入旁人的手中，絕不能。」
他決然的念著，秀寧的嘴角浮起了一抹苦澀的笑意，「你不說，誰會知道他不是你的親子？你說你希望我們都是，這是一句假話，你心里是排斥的。所以你才千方百計的去弄清楚到底誰不是，而後如果他是絆腳石，你就要除掉他，哪怕你的親生女兒為了他，可以連命都不要，你也狠心要拆散。」
許久，秀寧都沒有和李淵，這位名義上的父親，千古傳頌的帝王面對面的說這麼多的話。
她的心里話，從來都不輕易吐露。
此刻，她卻好似爆發了那般，將心里埋藏的所有言語都說了出來，「我想騙騙我自己，我想活在謊言的世界里，哪怕那些謊言都是我自己編造的，哪怕這些謊言誰都騙不了，只能騙我自己。可你偏偏要拆穿，就算他不擇手段的想要皇位，就算他拿我當墊腳石，只要所有的真相，不那麼赤果果的暴露在我面前，我就會當作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想知道，無論是隱居還是奪權，我都想陪著他，哪怕最後我在不知不覺中成為犧牲品。」
動容的說著，李淵就是疲倦的坐到了座椅上，「寧兒，糊涂。」
他指著她，很是心疼的說著，而後就是連連搖頭，狠狠的照著胸口砸了兩拳，「丫頭，他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付出？難道是因為當初在赤狼谷，他舍命救你嗎？你可知道，當日他救你是因為有高希在幕後點播，救了你可以得到天下，救了你可以得到帝位。他迷信命數之說，才會抱著賭一賭的心去救你。很顯然，他有膽識，敢冒險，也賭贏了，換來了你這傻丫頭的一片真心。為父知道，你為他謀劃了很多，他麾下有那麼多能人都是你拉攏的。就連何潘仁那塞北小國也是你有心為他經營，拉攏來的番邦外援。當日為何他能直取長安，能攻破隋宮，還有那日，為何他能從殺手手下死里逃生，為父都知道原因。可是丫頭，為了這樣一個人，真的值得嗎？」
李淵苦口婆心的說著，而後就是搖頭，「他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你要明白，為父不是一個不開明的人，甚至為父在知道他不是為父的親骨肉後，給過他機會。如果他肯放棄對皇位的追求，肯陪你隱居，為父會賜下黃金萬兩，讓你們一輩子衣食無憂的。可他……」
「別說了。」
秀寧打斷了他就是道︰「我做過什麼，值不值得，不需要你來評價。我只是想告辭，想從此以後從你們的世界，你們的斗爭中消失。我不想听你長篇大論的教訓，我只想你答應，不要因為我的離開，牽連到柴紹。還有那些曾經追隨過我，為大唐打下江山立過汗馬功勞的人，也請別因為他們現在跟著世民，就在你決意卸磨殺驢的時候，一並要了他們的命。我就這兩個請求，求您答應。」
桀驁不馴才是秀寧的性子，這一刻她卻為了所有的人，向李淵說了求字。
甚至，她不管不顧就直接跪在了李淵的面前，「請皇上恩準。」
這是她這輩子說過的，最軟語相求的話。
李淵沒有直接答應，就只是盯著這個被他視作掌上明珠一般的女兒看。
「你恨我。」
許久後，他痛苦的說出了這三個字。
「我無法不恨。」
秀寧平靜而又直白，「母後死的那日，我就恨你了。你的結發之妻苦苦哀求你放過他，那時候母後的身子都已經
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你非但不顧念結發【情】義，給她一個安心，反是在那種時候跟他談條件，談交易，談拆散他和我的計劃。我不敢相信，在你的心底還有親情，所以您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皇上，秀寧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是個求不到朝廷，也不想和朝廷打交道的女子。」
秀寧的話出口，整個書房的氣氛，都變得詭異了起來。
李淵的眼中閃過了無數復雜之色，那復雜中有著隱隱的殺機。
敏銳如秀寧，果斷的察覺到了那些殺機，卻是絲毫不以為意。
她依舊平靜而又泰然的站在那里，對視著李淵的眼楮，「在這亂世中，努力的活下去，費盡心機的活下去，只是為了他。你打碎了我所有的夢，所有的信念。今時今日，于我而言，生死有何異？」
秀寧輕聲的笑了起來，一邊笑著，她一邊搖頭。
李淵倏然的站起了身來，抓住了女兒的手，「你說的對，我心里就是介懷，我就是一個護短又小心眼的人。所以你是我的女兒，我就會護著你，哪怕你大逆不道，哪怕你天地不容，哪怕你不認我這個父親，不尊重我，我也一樣會疼愛你，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到你。」
他沉聲說著，就是鄭重的拍了拍女兒的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要不和那個會傷害你的人在一起。」
「多謝。」
秀寧客氣的說著，微微頷首，就直接轉身離開了上書房。
書房外空蕩蕩的，除了晨光的熹微，就只是盡忠職守的侍衛。
秀寧的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她想見到的人，當然不在。他不會在了，因為他和自己是同一種人，傲然的不會輕易低頭，除非是心頭摯愛。
可就算是心尖上的人，也只會低一次頭，何況她並非他心里最重要的。
輕聲嘆了口氣，秀寧連鳳吟閣都沒有回，就直接轉身，快步的朝著宮外走去。
她沒有走正門，似是在宣泄心底對這一處宮牆圈禁下人心泯滅的不滿那般，她翻牆而出，踩碎了一塊磚瓦。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宮牆外，李世民緩步的走了出來。
他始終都跟著她，都望著她的背影。
他在等她回頭，卻終究等來的是她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