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夫人若是問完了,我就帶小女回去休息了。」
陸遠安抱著陸幼菱要走,納蘭錦繡起身,語氣平靜︰「陸大人,我有話要同你和老太太說,還望你先把孩子交給別人。」
陸遠安知道這件事情早晚都是要解決的,逃避也逃避不了,他把孩子遞給女乃娘,落了座。一直等到陸幼菱跟著女乃娘走遠了,納蘭錦繡才道︰「我們說說樓沁。」
陸遠安冷笑一聲︰「不知紀夫人想說樓沁什麼。」
納蘭錦繡雖然不贊成納妾這件事,但是寧律就在那擺著,她總不好干涉。再者說,若是紀芸曦受了欺辱,她給她出氣就罷了。可這次明顯是紀芸曦在騙她,但她又不能不管。只能想著她沒了孩子,身子又成了那副模樣,就當她是護短好了。
「要她離開陸府。」納蘭錦繡用最簡單的音色,說著最殘忍的事。
「離開?」陸遠安冷笑︰「她一個弱女子,陸家若是不收容她,她又能去哪里?她好歹是菱兒的母親,我不能將她棄之不顧!」
「母親?」納蘭錦繡終于知道紀芸曦為什麼會那麼介意,陸遠安對樓沁完全是對待妻子的心態。她笑了笑︰「我們大寧自古尊卑有別,為妾者,幾時可以做孩子的母親了?」
陸遠安沒想到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言語竟然這般犀利,他蹙眉道︰「一時口誤罷了。」
「口誤麼?我怎麼覺著你對樓沁倒是以夫妻之禮待著,對我家四妹妹,反倒是不怎麼上心。」
陸遠安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爸他對紀芸曦稱不上多喜愛,但自認為對她是關愛有加的。可她的性子忽然就變了,變得不可理喻,尤其是燙了陸幼菱這件事,更是讓他對她失望至極。
「我希望你能記清楚,她到底是那個受害者。她如今是什麼模樣,你去看過沒有?」
陸遠安看到了,也內疚過,擔憂過,但最終還是無法掩飾內心的厭煩。當一個人討厭另一個人的時候,是你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所以,紀芸曦才會變得歇斯底里。
「對于樓沁的所作所為我不予置評,但我想你也清楚她是個能生事的。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四妹妹,你都應該明白,若是沒有樓沁,不久後幼菱就可能有弟弟妹妹了。你寵愛幼菱,難不成就不喜歡你另外的骨血?」
陸遠安想說,怎麼可能不喜歡?他的孩子,不論他母親犯了什麼錯,也終究都是他的孩子,他會一視同仁。這麼想著,他心里又升起一絲內疚,是對紀芸曦和他那未出世的孩子的。
納蘭錦繡緊緊盯著他的臉,不想錯過一絲一毫的表情,看到他心志動搖的時候,她又說︰「按理說這是你的家務事,我們紀家不該插手。但于公來說,你是我夫君的下屬,家和才有心思辦差。于私來說,我希望我四姐姐幸福。而且你應該明白,只要樓沁在一日,你們家就不會有安寧的時候。」
陸遠安淡笑︰「我虧欠了菱兒很多,能容忍樓沁,是我對她的彌補。」
其實,他心里想的是,我這一生求什麼都不得,生活總歸是一塌糊涂,也不介意再壞一點。
「我四妹妹是有錯,但樓沁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她若真有自知之明,就不該被人遺棄了,又返回來找你。即便是她無處可去,貴府收留了,她又怎麼敢一再挑釁當家主母?四妹妹是我紀家的人,她有錯我們定當教訓,但她若是受了欺負,我們也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陸老太太心里也知道紀芸曦不是良善之人,樓沁更甚。她握住陸遠安的手,道︰「安兒,樓沁不僅婦德有失,更是愛生事,如若菱兒長在她身邊,才怕是要學壞。」
陸遠安看著母親,猶豫道︰「菱兒還小,樓沁離開後,這孩子總是睡不好。而且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我怕她長大以後會以為,我是懼怕紀家的勢力,所以才沒能把她娘親留在她身邊。」
納蘭錦繡不喜歡陸遠安這幅性格,不夠干脆。她起身,冷聲道︰「我有兩個條件,第一就是樓沁必須離開金陵,第二是你要善待我四妹妹。」
陸遠安也不喜歡納蘭錦繡的態度,確切的說是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喜歡這種感覺。他眯了眯眼眸,冷聲冷氣︰「我若是不依呢?」
輸人不能輸氣勢,而且,如今在陸家人的眼里,她代表的就是三哥。她淡淡的瞥了陸遠安一眼,語氣平靜卻是不容置疑的︰「那你就是準備和我們撕破臉。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說我夫君是刑部尚書,即便他沒有官職,只是布衣書生,我們看到自己的妹妹受欺辱,也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納蘭錦繡的意思很清楚,她不是在用權勢壓人,而是以紀芸曦親屬的身份來維護她。陸遠安其實可以善待紀芸曦,大不了就當在院子里養個閑人,只不過他還是不想趕走樓沁。
陸老太太見陸遠安不說話,心里十分著急。他們家不比別人,沒有什麼背景,能走到今日全是靠他一個人撐著,她太怕因為這件事,耽誤了他的仕途。她心里甚至有些後悔,當初不該貪圖人家高門,如今要處處受制于人。
「安兒,樓沁不走,家宅不寧。你就當是體恤我年邁,讓我過兩天踏實日子吧。菱兒由我親自撫養,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陸遠安想,如若紀家發難,只要紀大人一句話,他們陸家就毀了。而且看紀夫人的樣子,樓沁不走,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也許只能這樣了。
納蘭錦繡知道做事情要留有余地,她也不強求,只等陸遠安自己想通。其實,他現在不過是感覺自己被威脅,所以想要反抗罷了。等他自己靜下心,就一定能想通該怎麼做。
不要說樓沁曾犯過不可饒恕的錯,就是她沒有錯,又有哪個男人願意用自己的仕途和整個家族的平安,來換取一個女人呢?不可能的!
「我所提的意見,既是為我四妹妹好,也是為你們陸家好。但我終歸是個局外人,決定權還在你們手上,你們商量一下要怎麼處理,希望你們能安頓人人照顧好我四妹妹。我這就告辭了。」
納蘭錦繡說完話帶著吉祥如意就要出門,陸老太太追上來,好聲好氣地同她說︰「我送你吧。」
「不用了。」納蘭錦繡笑了笑,搖頭。在這麼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面前,她實在是擺不出冷臉子。因為她一看到這樣的場景,就會想到阿娘,她若是還活著,也一定是這樣護著她的。
納蘭錦繡走出門口,又想到了陸幼菱的傷,若是不精心打理,恐會留了疤痕。女孩子傷在脖子上,就算是破相了,以後也許會因為這個失去很多。
她轉身對陸遠安道︰「青黛可以涼血生肌,你讓人去藥鋪買一些搗粉,孩子若是覺得焦灼難忍的時候,就給她涂上一點。我會差人送藥膏來,每日兩次,至于她現在用的藥,是按照成人的方子調配的,並不是根據他傷口的情況用藥。恕我直言,效果並不好,你若是信我,就都可以停了。」
陸遠安見她不說到樓沁的話題上,看起來倒是極為溫婉的。一時有些恍惚,似乎難以把眼前這個,同剛剛那個咄咄逼人的女子聯系到一起。
「青黛也不要用的太多,每日最多三次,涂成薄薄的一層就可以。」
陸遠安見她睜著一雙如水的眼眸看著自己,那里面十分柔和,讓人浮躁的心瞬間變得柔軟。他終于發現,一個人的眼眸,原來可以有這樣的魔力。他不由自主地點頭,聲音也柔和了許多︰「我知道了,這就差人去買。」
納蘭錦繡禮貌地點頭,出了陸家。一直到馬車上,她還是覺得自己為了紀芸曦來干涉別人的家務事,確實有些冒失。但她不後悔,人都是自私的,對自己親近的人自然是想方設法的護著。即便那人有錯,即便瞞了她很多事,該護短的時候,她還是要護著。
陸遠安看著納蘭錦繡的背影,有一瞬間失神了。上次見到她的時候,見她處理紀大人的燙傷輕車熟路,就懷疑她可能是大夫。如今算是確定了,她不僅是大夫,而且醫術還不錯。
這讓他感到有些驚訝,她這麼嬌貴的出身,竟然還能精通醫術,實在是難得。不過他又覺得自己這是傻了,尋常女子又怎麼能被,紀大人那樣的人看在眼里?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大抵是永遠都配不上這樣的女子。這不由讓他又想到紀芸曦和樓沁,心里更是無端生出厭煩之意。
他在想她們在閨中的時候,是不是整顆心都撲在如何爭奇斗艷上,不然為什麼對管家一項上基本不通,眼楮就盯在對方身上。如此能生事的女子,屬實是難纏至極,也讓人頭疼至極,他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運,一下子就趕上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