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杰是在宮門口把紀泓燁的馬車攔下來的,大搖大擺地兩手張開擋在路中間。新提上來的車夫不如紀小白靈活,見路上突然冒出個人來,嚇得趕忙拉緊韁繩,馬受了驚一蹶蹄子,車廂劇烈地震了一下。
「大人?沒事吧!」龍義自幼就在紀泓燁身邊,主僕二人極為信任彼此,但在旁人面前,龍義還是稱呼他大人。
「無事。」紀泓燁的聲音一如往常淡然,絲毫沒有波動。
孫文杰見車停了,輕車熟路地鑽了進去。
「孫大人……」龍義欲言又止,雖然知道他和少爺曾在大理寺一起共事,但是他這樣不怕死的攔車,真的可以麼?少爺會不會把他丟下來?
「無事,我和你主子敘敘舊。」
孫文杰甩手放下錦簾,一**坐在軟榻上。他不是第一次這樣半路爬車了,不過距上一次也已經很久了。所以,他一坐上就意識到了不同。
紀泓燁像是沒看到他一樣,自顧自地斜靠在塌上閉目養神,並不搭理。
孫文杰見怪不怪,笑呵呵地道︰「沒車,順路捎我一程吧。」
紀泓燁依然不理。
「懷瑾兄,我怎麼覺得你這車不一樣了,你看這榻上竟然還有美人靠。」他湊上去聞了聞,又道︰「和你身上的味道差不多呀!就是多了股藥香。」
「……」
「你好好說,是不是你那個寶貝表妹?」
「……」
孫文杰見他還是沒有反應,就盯著他多看了幾眼。紀泓燁此刻正斜倚在錦塌上,姿態隨意,眉宇間難得露出些疲色,不似平時的冷淡嚴謹。
說起來他繼任刑部尚書以後,手中權勢漸大,氣質自然和以前不同,現下竟是不展顏了。也是,朝堂如今因為他都快要炸鍋了。
「紀三,不是我說你,你裝傻充愣好幾年了,為何一到文淵閣就不知道收斂了?」
紀泓燁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孫文杰後頸冷颼颼的,只好又道︰「不是裝傻充愣,是韜光養晦,可以不?」
「我也想收斂著,是有些人強迫的罷了。」
「你若是想收斂,哪有人能強迫你?你調動的可是千機營和軍部士兵啊!要知道,歷來千機營只听內閣首輔的,你現在就是閣臣一枚,就能讓千機營傾巢而出。我看現在最容不得你的就是李善成,你可真把人家首輔的權利當泥捏的呢?」
「軍部的人是你送來的。」
孫文杰模了模鼻子︰「那還不是都察院的那個人,一听說你讓人去調千機營了,就把他手底下的人都派出來幫忙。要不是我攔著,勢頭比現在還大。」
「那我還要謝謝孫大人?」
「謝倒是不用,就是你現在怎麼辦呀!我可察覺了,相國已經注意你了。」
紀泓燁悠閑得很,依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沒有絲毫焦急︰「你和我素來是分不開的,我完了,你也好不到哪去。」
孫文杰一听就急了,指著他,氣憤的說︰「紀三你不能這麼不厚道,不能在這個時候拉我下水,讓我成為眾矢之的。」
「噢?孫大人認為我是現在才拉你下水的?不是一早你自己跳下來的麼?」
「我就問你,現在這種情況,你打算怎麼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孫文杰看他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樣,真是想狠狠打他一頓,可惜,他不敢。從同窗時候開始,他就見識了紀泓燁的月復黑,想不怕他都難。
「這陣子朝堂里的動作會很大,你比彭景冷靜得多,看著他不要插手。」
「我和他都不出手,就你一個人,應付得過來嗎?再者說了,彭景已經參與了,現在收手也晚了。」
「彭景是武將,朝中無人不知他重情義,他此時不出手,別人也只以為是我利用了他。」
孫文杰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了,天大的事也是紀三一個人扛。這也許就是他的魅力所在,知道他遇到了棘手的事,彭景簡直就是沖冠一怒為藍顏。不要說調動士兵,就是讓他去端了誰的府邸,大概他也會毫不猶豫。
紀泓燁想到未來的事,也真是有些頭疼。宗玄奕和潯王,老師和慧王,還有端坐廟堂之上的當今聖上,各有心思。想讓他們彼此牽制起來,屬實要費些功夫。
孫文杰覺得天大的事兒,落在紀三身上也不是事了。同一年考中的,一起上在太學院求學,又被先後分到了大理寺,可人與人的差距為什麼就這麼大?
他越想越覺得不忿,湊近紀泓燁仔細看。發現他這張臉真是……真是……造孽啊!尤其是現下這副樣子,簡直要人命啊……
孫文杰看得忍不住嘖嘖幾聲,真想把簾子車門都拉開,讓全金陵城的姑娘們都一飽眼福,看看刑部尚書這副模樣。
估計明日就會有哪位朝廷重臣,給紀尚書提親了。不過能配得上他的*還真不多。就說程大人家的小姐,知書達理,貌美如花,就怕是連皇子都配得,可他不是絲毫不為所動麼?
看樣子男人若是生得俊了,也是驕傲,誰都看不上的。怎麼有男人生成他這樣?孫文杰又往前湊湊,想好好看看……
紀泓燁似有感應, 得睜開眼,冷玉般的眸子寒光凜凜,哪還有以前溫潤如玉的模樣。孫文杰暗道,刑部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好好的翩翩佳公子,不過個把月時間,就凶的跟羅剎似的。
「孫文杰,你再用剛才那個眼神看著我,我會懷疑你有斷袖之癖。」
「咳咳咳……我取向可是很正常的,不好龍.陽。」再者說即便是我好龍.陽,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你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
紀泓燁伸手揉了揉眉心,他已經接連幾天沒休息好,本想在車上閉目養神一會兒,又讓孫文杰給攪和了。
「懷瑾,我看你臉上有些疲色啊!昨晚是不是開葷去了?」孫文杰惡作劇般挑了挑眉。
紀泓燁手指微微一抬,威脅道︰「再胡言亂語就扔你下去。」
「別啊!你也不能一心都撲在朝堂上,適當的也得考慮一下房中事。你若嫌棄朝廷大員的千金麻煩,我給你找個會伺候人的。」
紀泓燁斜了他一眼,他又道︰「我知你生性好潔,不喜別人用過的東西,我手上有貨……」
「住口!」紀泓燁換了個舒服的位置重新靠了靠。
「我是不是得給你立個貞.操牌坊?如此守身如玉是為了哪個?」
紀泓燁懶洋洋地道︰「沒有的事。」
「說真的,是不是養在你家的那位郡主?」
紀泓燁沒回復,孫文杰卻覺得差不多就是了,八卦的湊近他低聲說︰「林院正說你表妹才十四歲,小你這麼多,你心里就沒罪惡感嗎?」
紀泓燁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孫大人,小心禍從口出。」
孫文杰見鬼似的看他,「你已經甩給我一樁禍事。」
「呵……」紀泓燁輕笑,「令尊大人到現在都還沒出手嗎?」
「來頭不小,後台可不是一般人,父親大人……在猶豫。」
紀泓燁冷聲道︰「有後台就拆了,令尊大人當年驍勇善戰,如今位及督都,怎麼辦事反倒束手束腳,當自己手上的權利是泥捏的?」
孫文杰一愣,怎麼感覺他今天火氣有點兒大?這幫胭脂犯和他到底有什麼過節?林院正說胭脂里有幽冥花,而這種東西,很多醫者都不認識。林院正還說過,懷瑾的表妹醫術精湛,只怕太醫院也無人能出其右。
難不成這件事兒和她有關?如果是這樣,那紀三反常就可以說得通了。畢竟,他那個護犢子的性子,早在大理寺的時候他就見識過了。
孫文杰又開始感興趣的上下打量紀泓燁,結果發現他手邊放了個精致的食盒,模樣有點兒眼熟,怎麼好像是御膳房的?
「我說今日又不是上朝的日子,你巴巴跑到宮里來做什麼,原來是為了吃的。不過你在吃食上一向不講究的,這里到底裝的什麼呀!」
孫文杰見他不回答,自己便探身去掀那蓋子,打開就驚詫了,里面竟是糯米糖人。御膳房新來了位做點心的,拿手的便是糯米糖人,只是這東西嬌貴又費工夫,除了皇上極寵的兩位娘娘能吃上,其他人想看一眼都難。
「這麼多……我嘗一個。」誰知手指還沒踫到糖人,便被紀泓燁推開了。
「你怎麼這麼小氣?你不是一慣不踫這些甜甜膩膩的東西嗎?而且你有這麼多,給我一個能怎麼樣啊?」
紀泓燁想到嗜甜如命,見到稀罕點心就笑眯眯的某人,清淡地道︰「再多怕也是不夠。」
孫文杰瞪大了眼楮看他,一頭霧水︰「這麼多還不夠?你是養了個什麼東西嗎?這麼能吃……」
紀泓燁唇角微彎︰「嗯,的確養了這麼個東西。」
「你養的什麼這麼金貴?」竟然一個都不舍得給他,孫文杰一臉扭曲地盯著紀泓燁。想著若是自己跟個狗啊貓啊都爭不過,可真是失敗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