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新帝大婚的吉日定下,禮部就馬不停蹄的開始進行籌備工作了,宮里也派來了教導許姝禮儀的嬤嬤,大概是因為淳安太後特意交代過的緣故,那兩位嬤嬤對許姝是格外的客氣,再加上許姝曾經眼盲多年,行為舉止要比常人更謹慎穩重,是以也並沒有什麼讓人看不過眼的大過錯,那兩位嬤嬤能也就未多加苛刻。
許姝一邊跟著兩位教習嬤嬤學習禮儀,一邊應付大婚的各種籌備工作,中途有司制局的女官送來還未完工的吉服讓許姝試衣,以便有不合身的地方可以及時修改,雖然女官知道這樣是不合規矩的,但是皇上吩咐下來的,女官也不敢違抗,只能照做了,只是女官心里也就明白這位皇後應該是很得皇上喜歡的,否則皇上也不會特意讓司制局把衣飾提前送去試衣,唯恐大婚那日穿著不舒適,委屈了皇後。
這一個月里,許姝的心情都是很平靜的,直到五月三十日那天,心才突然有些悸動了,是緊張?是不安?是彷徨?許姝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所剩不多了,也已經做好了孤身一人離開的準備,可是到頭來還是被這塵世牽掛住了,周謹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執著,她可以對自己狠下心,可是對于願意將一顆心扔到她面前,哪怕她朝他的心上扎刀子也絕不退縮的周謹,她終究還是狠不下那個心來……
這世上最容易的事是孤獨,最難的事也是孤獨……
「從明天起你就是大胤的皇後了,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並不高興!」
許久不見的莊離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穿一身暗紅色的官袍,官帽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所以雖然穿著官袍,也仍然掩蓋不住他的沒正形。
「你怎麼知道我不高興?」許姝淡淡反問,她還一直在想莊離會不會什麼時候就來找她了,果然來了。
「也是!你高興的時候也不見得就會笑!不高興的也不一定就會哭,你這女人就不能以尋常人的目光來看待!」莊離咧嘴一笑,笑容深處難掩幾分落寞。
「那你是恭喜我的,還是嘲笑我的?」莊離的假笑許姝看在眼里,卻沒有揭穿,有些人錯過了就只能錯過了。
「當然是來恭喜的了!我哪敢嘲笑你呀,今天一過,我以後見了你都得三跪九叩,哪天你一個不高興,我就要身首異處的,我當然得好好的巴結你了!」莊離笑的十分狗腿。
「你既然說是來恭喜我的,那我就當這是你的真心話了!謝謝你,莊離!」許姝並不理會莊離戲謔的玩笑話,說的十分認真。
莊離不由也收斂了吊兒郎當的表情,神色變的嚴肅了,「許姝,我希望你能幸福!」
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叫她的名字了,從此以後叫這個名字就只屬于另外一個人了,他叫一直都是連名帶姓的叫,有的人覺得這樣是無禮和疏離,可是他卻覺得這樣有著莫名的親近,周謹也一定是這麼想的吧……
「我會的……」她會努力的,哪怕她所剩的日子並不多了,哪怕最後的結果並不如她意,可是至少她試過了,她努力嘗試過了,既然她做出了選擇,她就要全力以赴。
「皇上剛剛去天壇、地壇、太廟,告祀天、地和列祖列宗去了,本來這種事情遣個官員去就行了,但是皇上堅持要親自去,以表對你的重視,皇上是真的很愛重你了……」
這一次許姝並沒有接話了,莊離今天來是為了說這個嗎?她還以來莊離應該是來憶往昔的。
莊離突然一笑,「我記得我從前都是向著你的,現在怎麼向著別人說話了呢?」
「身為臣子,盡忠是本分!」
「是呀……身份變了,心里所想的也會一起跟著發生變化!」
不止是他,許姝也變了……不,許姝沒變,從一開始他就是被瞞的最徹底的那一個,許姝利用他騙過了周謹,後來周謹醒悟了,只有他還瞞在鼓里。
「許姝,你還能活多久?」
「你才知道?」許姝莞爾,「這麼說來我也不用覺得如此挫敗了,好歹還瞞住了一個!」
「這麼說是真的,你果然一直在騙我……」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可是你說的!」許姝淺笑,「這說明我是個好人不是嗎?」
可是許姝的笑在莊離看來是十分刺眼的,刺的他的心都驀地難受起來,許姝對死亡的坦然又何嘗不是為了寬慰活著的人,他有什麼資格怨恨許姝瞞著他真相了,歸根結底他也不是許姝什麼人,許姝沒有義務什麼都跟他交待清楚不是嗎?
「皇上一向縱容你,這次突然下旨立後我就覺得異常,後來秦先生更是直接住進了鄭府,我就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了……」
莊離露出一絲苦笑,又有些幸災樂禍,「你不是挺聰明的嘛,做事也一向周全的,怎麼還是露出了馬腳,讓皇上覺察到了呢?」
許姝皺眉微瞪了莊離一眼,「不是誰都像你那麼笨的!」
「是……我是挺笨的!」苦笑終于佔據了莊離整張臉,「我一直以為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並一直引以為傲,經過這件事之後我才發現有人後來居上了,我敗給了他……」
果然是來憶往昔的……
許姝嘆了口氣,有些話終究是要說開的,就像她跟周謹之間,揭開所有的謊言欺騙後,他們的相處也變的和諧坦然了。
「莊離,我們是敗給了時間,也敗給了自己……」
識于微時,患難與共,最後還是各自奔天涯,是命運,也是選擇……
「在洛川驛的那個晚上,如果我強行帶走了你,現在的結果或許就不一樣了……」
「莊離,現在做這種無謂的假設就有些可笑了!」
「是挺可笑的……」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哪怕他喜歡她,她曾經也因他而心動過,可是那都過去了,是他沒能在正確的時間里做出正確的選擇,一步之差,一生之錯。
「許姝,你一定要幸福!」
是時候放下了……
莊離在心里這樣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