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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破舊的房門被推開,于當歸就勢扭頭,便見一只磨得沒了邊,前頭補著兩塊補丁的大腳率先從外面探出頭來。

「當歸?當歸!……當歸!哎呀,你這孩子,怎麼睡在地上?」于成海進屋往炕上一瞅沒見到人登時急了,再低頭一看卻見于當歸竟然不知何時滾落在地上,一雙因為太過瘦削幾乎要從眼眶里掉出來的大眼楮此刻正直直地盯著他。

「爺爺……」聲音像是被人用尖刀劃過的破鑼,帶著一絲沙啞從喉嚨里發出,于當歸眨巴了一下眼楮,就見于成海隨手將那碗米粥放在窗根底下那張沒了抽屜的破桌子上,下一秒便轉身將自己從地上抱了起來。

于成海雖還未過古稀,但常年勞作以及長期營養不良身形早早佝僂,大病雖未有,但小病卻不斷,已然將其折磨得形容枯槁,一副病入膏肓模樣。

因為于當歸父母早亡,所以,對于當歸的照顧幾乎全部落在了于成海肩上,而于成海亦是對自己這孫女心疼有加。

這次若非因為生病,只怕其早早便過來了。

此時,于成海抱著于當歸,雖然于當歸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沒了幾塊斤兩,然而在于成海將其順利抱上土炕時,于成海還是累到了大口喘氣。

「當歸啊,有,有沒有摔疼?」于成海甚是心疼地在于當歸頭頂輕輕模了模,微微抖動的嘴唇彰顯其此刻心情略微激動。

于當歸搖搖頭,沒有即刻回答而是用眼角瞥了眼門口那位吊著一雙三角眼的張春蘭,之後方才小聲道︰「爺爺,我餓……」

「啊!好,好,爺爺給你熬了米粥,爺爺給你端,現在就給你端啊!」于成海聞言一喜,不顧喘息趕忙轉身去端那米粥。

而恰在此時,張春蘭帶著絲毫不掩飾的譏諷,端著胳膊開腔道︰「嘖嘖,這都讓人給糟蹋了,竟然還有臉吃飯!爹,這當歸早將咱于家的臉都讓給丟盡了,您還管她做甚!」

「你,你給我閉嘴!」于成海端著米粥的手一抖,下意識先看了眼于當歸,見其神色果然異樣,當即便沖張春蘭大聲呵斥了一句,「誰讓你來的!你不是早就將我們爺倆從家里攆出來了嗎,你還這里做什麼!?」

「哎呀喂,我的親爹哎,瞧瞧您說的那叫啥話!什麼叫俺將你們從家里趕出來?那分明是您自己不願意在家住,自己不要跟俺們過的啊!」張春蘭松開雙臂,端改叉,一副要干仗模樣道︰「爹,這話咱可要掰扯清楚啊!您不能將這屎盆子扣在俺頭上!我張春蘭也不可能讓俺這麼冤枉!」

「你……咳咳,咳咳咳!」于成海氣急攻心,猛咳了一陣,待一停穩,忽地站在于當歸身前擋住了其看向張春蘭的視線,道︰「你給我滾!現在就給我滾!」

「憑什麼!現在犯錯的又不是俺!明明是她于當歸損了于家名聲,害得俺家嬌嬌現在都不好意思出門!本有幾個媒人要說媒,結果這于當歸出這麼一檔子丑事,全都給泡湯了!」張春蘭撒潑道。

「你!你!你憑什麼那樣說當歸!什麼丑事?哪來的丑事!」于成海恨這張春蘭這張嘴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一巴掌直接呼其臉上。

張春蘭見于成海神色不對,白眼一翻,撇了撇嘴角,聲調微微降低,卻依舊是那般叫人听著犯惡心,道︰「爹,那還不是丑事?這當歸回來時身上衣服都被撕成那樣了,若是沒事兒,那才是眼瞎呢!」

「你!」打嘴仗,老實巴交的于成海永遠不會是這大兒媳的對手。

「你給我滾!給我滾!這里不歡迎你!不歡迎你!」于當歸看不到于成海的臉,但卻憑其劇烈抖動的身形猜出對方只怕是被氣得不輕,卻也為「于當歸」慶幸。

至少,在她受傷被人誣陷的時候,還有一個一直真心維護其尊嚴的爺爺站在她身邊。

八十年代,雖然較二十一世紀各方面落後甚多,但人們在名節方面的觀念卻比現代保守許多。

在現代,遭遇不幸的女子不再隱忍不發,而是勇敢站出來將罪惡打倒。然而,在這個時代,女子一旦被玷污,幾乎少有人會主動站出來去為自己伸張正義,因為這個時代,對于名節的重視幾乎刻薄到較真兒。

也因此,當「于當歸」衣衫不整地被人抬進家門,再次醒來,當各種污言穢語,惡毒揣測如洪荒猛獸般席卷而來時,「于當歸」登時便失了分寸。

只是,有沒有出事她比誰都要清楚,自己清白還在斷不能被人隨意指摘。然而村里人是不會去听她說什麼,他們只關注他們親眼看到的。

你于當歸的確是被人給撕爛了衣裳!

所謂人言可畏,眾口鑠金,事實真相永遠敵不過眾人心中那各種扭曲的好奇心。

于當歸听話了一輩子,憋屈了一輩子,不想在自己剛過十七歲生日時最看重的名節就這樣沒了,于是,激動之下便在身體尚未恢復時跑了出去,她要去找當初那個在她昏迷前發現自己的人,只要有他在,一定能幫自己將這冤屈洗刷。

雖然,她壓根就從來沒有看清過那人的臉。

然而,天意弄人,四處奔走的于當歸不單沒能找到那個人,卻反因體力再次不支直接從山坡上滾落下來,摔得比上一次還慘。

這一次,于當歸沒能進家門,而是被人直接扔進了離家幾百米遠的于家老宅,大有任其自生自滅的架勢。

于成海為此同大兒子于保國講理,卻反被張春蘭懟得直接背過氣去,也因此,在這段時間里,「于當歸」經歷了人生中最為淒慘的時日。

于當歸就那樣直挺挺躺著,猶如兩顆碩大黑豆般的眼楮在眼眶里骨碌碌來回轉著,稍許,便只見張春蘭忽地越過于成海,沖至自己面前,用一根蘿卜大小粗細手指指著她道︰「于當歸,你還要不要臉!一個被人糟蹋的破鞋,你怎麼還有臉繼續活下去!」

「你給我滾!」

「啪!」于成海不知何時拎起了腳邊一根沒有高粱穗的禿毛笤帚,不再多言,反手便用力敲在了張春蘭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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