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會?」英王反駁道,「潘知遠那廝,一向偏愛美人,還不分男女老少。」
「就算潘尚書膽大包天,」謝石安分析,「若是忠順府的人听了這話,找上門去,遲早也會暴露的。更何況,燕國公主一向偏愛這個孫女,若是這事不假,她一早就上門了。」
「可不就是,」英王笑的有些詭異,「所以潘知遠才請旨出京,把人藏山東了。」
「真的?」謝石安大吃一驚,這點,他倒是沒有料到。
原以為,徐婉如進了朝天宮,等朱自恆回京,她也應該回忠順府了。沒想到,這潘知遠和朱自恆的想法這麼與眾不同,竟然把孩子送山東來了。
「自然是真的,」英王湊近謝石安,「本王這次出京,就是來盯著潘知遠的。」
「是皇上的意思嗎?」謝石安有些奇怪,肅宗怎麼也不可能,讓十二三歲的弟弟,出遠門做這樣的事情。
「那個,」英王又顧左右而言他了,「我跟皇兄說了,是跟著潘知遠的隊伍出行。只是路上有些耽擱,遲了兩天。」
「哦,」謝石安點點頭,看來,英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口潘知遠送旨去山東,偷偷來濟南和東海王的人聯系。
「謝兄你呢,」英王又問,「這般秋雨時節,怎麼想著往山東來了。」
「我外祖父的一個好友,」謝石安笑,「最近來山東的歷山書院講學,我就趁機南下,長長見識。」
「歷山書院?」英王想了想,問,「是龍川先生嗎?最近就听說他來歷山書院,倒是沒听說別人要來。」
「就是龍川先生,」謝石安笑,「他與我的外祖父是少年同學,卻跟我的祖父一見投緣,算起來,也有些年沒見面了。」
「龍川先生不怎麼進京,」英王笑,「倒是听說,常去北疆一帶呢。」
「嗯,」謝石安點點頭,「龍川先生為人才氣超邁,又喜談兵,年少時也曾參軍殺敵,與別的大儒有些不同。」
這龍川先生胡亮,原是婺州永康人,生于大梁的殤帝一朝。生而且有光芒,議論風生,喜談兵法,下筆數千言立就。
胡亮雖然博學多才,卻主張不隨波逐流,更不屑趨炎附勢,作文只為議論卻不為官職而作,且常常為權勢人物所不喜。因此青壯年時期,兩次參加科舉考試,都未得中。
兩次不第,龍川先生自言,「亮聞古人之于文也,猶其為仕也,仕將以行其道也,文將以載其道也,道不在于我,則雖仕何為?」于是,胡亮放棄科舉,為藩王幕僚多年,有謀智,擅兵法。
大梁末年,主幼母壯,藩王內耗,最後被大楚的太祖得了天下,局勢才得安定。太祖一朝,龍川先生又又「詣闕上言」,慷慨激昂地批判了儒生學士拱手端坐空言性命的不良風氣,感動了太祖,受其賞識。
但是太祖的寵臣曾照搶在太祖召見之前見了胡亮,借籠絡胡亮來擴展個人勢力。此事為胡亮所知,因而,「逾垣而逃」,拒絕接受太祖賜的官職。
因其風骨錚錚,又不耽于空談,和歷代理學大儒有所不同,自成風格,世人都稱龍川先生。
這樣的人,注定了不會靠近朝廷,更不會頻繁進京。所以,謝石安這次出京來山東,就借了龍川先生在濟南歷山書院講學一事。
謝石安倚著窗,見外面的風雨轉小,又見英王多飲了幾杯,便淺笑陪坐,不提離去之意。
兩人都是偽裝高手,英王奪位登基之前一直蟄伏,世人皆以為他是個平庸之輩,誰知英王的機謀,竟然埋的那麼深遠。
而謝石安前世,也有類似之處。肅宗有滅鎮國公府的心思,唯有碌碌無為之輩,才能讓多疑的帝王放心。
謝石安自從得知肅宗的心思,就沉迷青樓,分不清哪天為真,哪天為假。只可惜他一個人的沉淪,卻攔不住別人的野心,小傅氏所出的弟弟妹妹,最終還是成功埋葬了鎮國公府。
等風雨初歇,兩人又結伴而行,一起進了濟南府。
只是謝石安和英王各懷心思,進了濟南府,一個說要去歷山學院,一個說要尋景訪勝。
謝石安想查英王和東海王府的關系,而英王又不願意驚動地方官員,兩人倒是不謀而後。一起在客棧里住下,裝作京城來的學子,和店家打听書院還有名勝,青衿長衫,看起來,倒是像足了京城來的讀書人。
「主子,」萬勝從門外進來,「謝三已經出門了,看樣子,是去歷下書院了。」
「嗯,」英王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手里拿著支蜻蜓簪子。
「這謝三一路上問東問西,」萬勝說,「主子可得小心些,他們鎮國公府,眼下和皇後太子走的挺近的。」
英王抬頭看了一眼萬勝,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表情,略有些不耐煩了。
「他們只說讓我來濟南,」英王抱怨,「其他卻什麼都不說,什麼地方,什麼人,什麼時間,一概不知道。每次都這樣,只有他們來見我,我卻不能去見他們。」
「主子,」萬勝捧了茶,「勾踐還有十年臥薪嘗膽呢,眼下吃點虧又算得了什麼呢。」
英王漸漸氣平了一些,仍舊盯著手中的蜻蜓簪子,「萬勝,你說這簪子,看著像不像豆娘令上的蜻蜓?」
豆娘不是蜻蜓,卻很像蜻蜓,只是體型略小,尾部更為縴長。
若是生活里見了,稍微注意一下,即可分辨,蜻蜓的眼楮更大,體型也比豆娘大。可若是做了簪子上的飾物,卻不好分辨,究竟是蜻蜓,還是豆娘了。
「有些像,」萬勝半眯了眼楮,仔細看了一會兒蜻蜓發簪,「只是這配色,倒是更像蜻蜓一些。」
「也是,」英王收起發簪,「這天下的蜻蜓飾品,多半都有相似的地方。」
「嗯,」萬勝見英王心情好轉,就趕緊端了茶杯,去給他續水去了。
英王坐在屋子里,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心里仍舊無比煩悶。他又如何不曉得,越王勾踐十年雪恥的故事。只不過,換了他做越王勾踐,這無邊無際的忍耐,就很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