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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崔稚和魏銘在皇甫家看到的三公畫像,乃是三公鼎盛時期的樣貌。

歷經生死,歲月變遷,沒有人還能保持原來的相貌。只有安東衛所的人,他們還有幸見過三公後來的畫像,有的甚至見過真容。

方公和湯公不過增添了歲月,但余公後來被倭寇和海匪派人刺殺,臉上留下了長長一道刀疤。

就是那次刺殺,余公次子死于非命。

安東衛所的來人齊齊跪在地上的時候,魏銘已經想到了,待到他們叫出了余公的名字,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疑惑。

也許一個人會認錯,可這麼多人,不會認錯。

余公沒有死在流放的路上,他還活著,正是西山余!

只是西山余看了眾人一眼,又回過頭去,繼續鏟土埋掉這兩個大坑中的倭寇。

「認錯人了。」他道。

皇甫兄弟訝然,他們不可能認錯。眾村民也莫名,有年長的人不禁道︰「余公他老人家,不是駕鶴西去了嗎?」

「是啊!余公去了十多年了,世間哪還有余公?」

安東衛所的人卻不信,耳听為虛,眼見為實,他們眼前的就是余公,這怎麼可能認錯?!

眾人爭論起來,西山余在旁仍舊一鏟子一鏟子的將土坑填滿。

魏銘從旁看著,叫住了眾人,「浪人已死,大家先回村里告知眾鄉親吧。」

他這麼一說,眾人才回過神來,有的湊近去看那些浪人和他們的倭刀,有的點著浪人的數目,也有的小心覷著西山余,「你是怎麼把倭寇引過來的?你怎麼會說倭國的話?」

西山余沒有搭理,專心鏟著土。

村人見他不理,也不敢再問,剛才對他出言不遜的人不好意思地朝他行了一禮,匆忙回去報信了。

皇甫兄弟也吩咐了官兵到各地報信,不多時,兩個巨坑旁,只剩下皇甫兄弟、魏銘、崔稚和西山余。

西山余望著這些年紀不足他三分之一大的小孩們,見一個一個都睜著眼楮看著他,安東衛來的兄弟兩個目不轉楮,魏小子倒是鎮定,但他瞧得出他眼神露出的驚喜,一直被大人把身形擋沒影的小丫頭也露了出來,鼻子紅紅的。

「哼。」他不滿地哼了一聲,不再管這兩個巨坑,提起杴來往籬笆院走去。

皇甫兄弟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該不該跟去,魏銘上前推了兩人一把,兩人才回過神來,緊跟著西山余的腳步去了。崔稚撅著嘴,魏銘過來問她,「怎麼了?」

她不說,也跟著去了。

西山余沒有關籬笆院的門,這就是沒有阻攔四個人進院子的意思。只是皇甫兄弟不敢,又被崔稚推了一把,才進了院去。

兩人一改常態,拘謹的不行,倒是崔稚熟門熟路,引眾人到了屋檐下。

一院子的大狗出來仰著頭嗅

西山余並沒有拿出東西招待幾人,皇甫兄弟也不敢讓他老人家招待。

他問魏銘,「怎麼同軍戶攪到一起?」說著,還瞧了崔稚一眼。

言下之意,你個小秀才不好好讀書,還帶著小丫頭往安東衛所跑?那都是倭人出沒的地方,是隨便玩的嗎?

這是責備,魏銘苦笑,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已經很久沒有听到這等嚴厲的責備。

但魏銘也無可辯駁,規矩地低下了頭,「學生知錯了。但有一事要向您稟明。」

「哼。」西山余仍是沒什麼好氣,「同我有何要說?」

他這麼說,人卻沒有離去。

魏銘一邊有些不能把如今憤世嫉俗的西山余,同軍戶口中平易近人的余公重合在一處,心中十分疑惑為何性情如此反差,另一邊,把神火箭溜圖紙被毀一事,告訴了西山余。

若說還有誰能把圖紙的空缺補上,非余公本人莫屬!

「那位朱總旗十分自責,險些因此自殺身亡,幸而查到了真凶,嚴懲了龐家子弟,只是圖紙尚且缺了一塊,不能復原。」

魏銘看向西山余,皇甫兄弟都看向了西山余,崔稚也打量著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神色難辨,似乎想到了很多,半晌,又是一哼。

「毀了也好。」

皇甫兄弟還以為他發了脾氣,連忙跪到了地上,「余公,那龐家作惡多端,已經被嚴懲,請您息怒!」

誰料西山余忽然起身,甩手背過身去,「你們找錯人了!我不是什麼余公!」

皇甫兄弟愕然,崔稚也驚訝,魏銘看著西山余,不禁回想起西山余這些年的離群索居。

前世沒有這些事情,他到死都不知道西山住著的養狗的老頭,竟然是清倭大將余公。

而西山余始終沒有離開這籬笆院,到了後來,他離家做官,西山余如何,他已經不曉得了。

安東衛所的軍民說起余公都是平易近人,朱總旗說起余公賞賜的江南米,那舌尖仿佛還留有稻米的香氣。

幾次他和崔稚同西山余相處,也能感覺他老人家的善意,可今日這是怎麼了?

西山余是余公沒錯,他為何兩次三番否認?為何說起被毀的圖紙,竟是這般厭棄而煩躁的態度?

余公當年假死又隱居于此,到底發生了什麼?

其中的內情,魏銘一點都不知道。

他看向余公,又看向驚愕的崔稚和皇甫兄弟,慢慢起了身,輕聲道︰「先回去吧。」

西山余負手背對幾人而立,沒有一絲轉身的意思,送客之意滿滿。

魏銘和皇甫兄弟都默默拱手,輕聲離去。

魏銘這邊轉了身,才發現崔稚沒有跟上來,他回頭看去,見崔稚仰著腦袋,看著西山余的後背。

她個頭只到西山余的腰月復處,斜斜射進來的晨光,讓她顯得尤其瘦小。

她一直仰頭看著西山余,有幾息,開口道︰「我在安東衛所看到那些軍民,他們家中還掛著您的畫像,他們听說神火箭溜的圖紙被燒了,都好似朱總旗一樣,落下淚來。他們說您是沿海軍民的神,他們一直都記得您,他們沒有忘記。」

她的話尤其的輕,魏銘听著心中一定。

話落了音,被秋日的風吹得一飄而散,西山余緩緩轉過了頭來。

熹微晨光照著一老一少兩人,魏銘看到西山余和崔稚的側臉,竟然有幾分說不清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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