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不相信,十幾年前的女圭女圭親能拴住這個人。
晏老夫人也說過,晏瀛洲一開始不願娶親,甚至輕慢到只送了一枚玉佩過去。
那個時候,他一定在等著阮家退婚。
一晃數月過去了,她已經將他視為生死相依的丈夫。
但她突然有點好奇,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有沒有哪怕一刻,不願意娶她為妻。
晏瀛洲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她。
她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站在他身邊時,她的頭頂僅到他的胸膛。
所以,每次阮思挽著晏瀛洲和他說話時,都得抬起頭定定地望著他。
這個角度讓她的臉顯得生動而可愛。
晏瀛洲喜歡她仰著臉看他的樣子。
「父命不可違。」
他決定先逗一逗她,阮思果然撇嘴道︰「是是是,晏家一諾千金。」
「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要嫁給我?」
阮思抽出手,賭氣道︰「我阮家,義薄雲天。」
晏瀛洲低笑一聲,隨手撿了根枯樹枝,指著堆了一層積雪的地面。
「過來,我寫給你看。」
他握著樹枝,在雪地上寫了一行遒勁有力的字。
阮思盯著那行字,念出聲道︰「……晏瀛洲天下第一好?」
「對。」晏瀛洲低笑道,「正是如此。」
她想起來了。
剛嫁到清河縣的時候,她在破廟里遇到山賊,混戰中她被人一棍子打昏。
然後她被抓進大牢,誤認成小珊瑚的同伙,竇一鳴便把她押送到刑室去見司獄大人。
也就是那個時候,她求生欲爆棚,提前抱了未來相公的大腿。
黑歷史,絕對的黑歷史。
阮思想到她沒出息的表現,連耳朵尖都變得紅了起來。
「夫君,我們成親也有大半年了吧?」
「嗯。」
「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還記得多少啊?」
「看情況。」
這算什麼回答?
阮思試探著問道︰「那你現在還記得什麼?」
她背著手,站在不遠處,一臉探究地盯著晏瀛洲,像只膽小又粗心的小動物。
晏瀛洲答道︰「我記得有人說她是晏瀛洲的娘子,晏瀛洲愛她愛得死去活來,如果我把她送回去……」
「好了好了。」
阮思實在不忍去回憶她是如何犯蠢的。
她小聲問道︰「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你能不能把那件事都給忘了啊?」
晏瀛洲的眸子微微發亮。
她還是不夠了解他。
否則,兔子怎麼會來求狼不要吃她呢?
「我說了,」晏瀛洲抑下唇角的笑意道,「看情況。」
說著,他豎起一根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在臉頰上點了點。
阮思雙頰飛紅,嬌嗔道︰「晏瀛洲,你、你別太過分啊!」
「我記得,那人還說,她家夫君天人之姿……」
她羞得只想把臉埋在他懷里。
但晏瀛洲淡淡地看著她,臉上沒有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還有,那個人還說過,她千里迢迢趕到清河縣,就是為了嫁給晏瀛洲。」
「唔……」
下一瞬,綿軟的吻落在他臉頰上。
但僅是一瞬,阮思趕緊移開唇,放下高高踮起的腳尖,模著砰砰亂跳的心口。
晏瀛洲模了模她剛吻過的地方。
「現在,」他勾唇一笑道,「我好像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晏瀛洲,大壞蛋!
阮思在心里默默問候了他好幾遍。
她家夫君不是個冷面冷心的閻羅君嗎,什麼時候學會欺負人了?
晏瀛洲低頭盯著她,面容說不出的風流麗。
阮思覺得,她一點都不虧。
但他很快低聲道︰「我只記得那個人還說,晏瀛洲天下第一好。」
「怎麼?」他的語氣里帶了幾分輕巧的撩撥,「不承認了?」
說完,他用剛才那根手指,輕輕抵在唇上。
眼風一橫,那雙狹長的眸子看向阮思。
「你不就仗著你長的好看麼?」
阮思氣哼哼地搶過樹枝,蹲下去飛快地抹平那個「好」字。
她在後面補了一個大大的「壞」字。
「晏瀛洲天下第一壞!」
「我家夫人寫得一手好草書。」
晏瀛洲不以為然,微微一笑,握著她持樹枝的那只手,在雪地里寫下阮思的名字。
他指著兩個名字道︰「壞又如何?阮思是晏瀛洲的。」
「才不是!」
阮思懊惱地一跺腳,想從他身邊逃走,卻被他一把扯進懷里。
他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低低響起。
「喬喬,說你喜歡我。」
這句話,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從她說「晏瀛洲天下第一好」開始,他一直等啊等,等到了她說「晏瀛洲,你是我的命。」
但是現在,他只想听她說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喜歡。
「我不……」
阮思剛要反駁,就被一個溫柔的吻堵住了唇。
唇齒纏綿,隔了片刻才分開。
他低啞著嗓子問道︰「現在呢,想說了麼?」
阮思雙頰早已燒了起來,她軟軟地掛在晏瀛洲懷里,抱著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胸膛上。
「晏瀛洲天下第一壞……」
晏瀛洲摟緊懷里的女子,低頭吻了吻她的頭發,「但他心悅你,中意你,恨不得把命都給你。」
阮思帶著些許鼻音嘀咕道︰「我才不要他的命呢。」
「那他的人呢?」
他低笑一聲,笑聲像是從胸腔里發出的,低沉而輕柔,好听極了。
遠處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裴之遠遠看到他倆依偎在一起,趕緊轉過身,大聲道︰「晏大哥,開宴了。」
筵席設在溫泉旁邊,每人面前都有一張小幾。
一股泉水從高處引到地處,沿著渠溝流過每個人身邊。
沈浮命人在托盤上放了各色小菜和美酒,托盤從高處順著泉水漂下來,引為流觴曲水之意。
今天,阮思特意請衛長聲代為護送岑吟過來。
她想讓衛長聲親眼看到紅葉娘子有了著落。
現在他倆還沒到,眼見已經準備開席了。
洪綾拉著阮思坐在她旁邊,兩個男人分別坐在兩側。
她沒見過這樣的筵席,新奇地抓過裴之,一個勁地問東問西。
裴之一直笑著,耐心地跟洪綾解釋。
那雙死魚眼竟有幾分寵溺的感覺。
阮思和晏瀛洲低聲說話時,遠處飄來一陣琴瑟鼓樂聲,有人低呼道︰「是紅葉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