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衙門大亂。
獄卒趙世德和田吉涉嫌殺人,證據確鑿,無需裴家擊鼓鳴冤,江郡守趕緊開堂審理。
裴之受了不少皮肉傷,但他不顧家人阻攔,非要坐頂軟轎來看堂審。
晏瀛洲當堂呈上物證。
原來,裴之被綁在刑架上時,衣服剮蹭下一角布料。
晏瀛洲回大獄查找線索,便找到了那角衣料。
後經裴家的嬤嬤勘驗,布料應為內造,確實出自小少爺的衣服。
連羽等人慌了神,這才相信晏瀛洲的話,隨他去救裴之和沈浮。
衛長聲埋伏在大獄,入夜後見二人搬了兩席裹起來的草席,送上手推車後又蓋了不少茅草。
他便如晏瀛洲囑咐的那樣,一路跟蹤車轍印並留下標記。
晏瀛洲和阮思追過去,及時救了裴之。
裴之听罷,不由感慨道︰「我晏大哥真夠厲害,好像全都是他算計的一樣。」
阮思瞪了他一眼道︰「會不會說話?」
堂上的江郡守臉色十分不好看。
刑部尚書裴勉治下嚴苛,對重案冤案從不姑息,時常派人抽查各地刑獄狀況。
如今,他的嫡幼子在林泉郡境內險些喪命于獄卒之手。
要是傳進京里,裴尚書氣不過,參上一本,他的仕途前程豈不全部毀了?
江郡守猶豫之際,裴之嘀咕道︰「這樣的還不殺頭麼?」
田吉和趙世德跪地哀求,辯稱只是想嚇唬他們,絕無殺人的念頭。
姚鈺靈機一動,猜出江郡守的心思,假借呈遞文書來到他身後。
「江大人,今日當著裴家的面,無論如何也得宣判。要是判輕了,裴家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但若判了斬立決,需得上報京城,刑部自然會過問罪行。」
江郡守一個頭有兩個大。
紙包不住火啊。
他皺起眉,只听姚鈺耳語道︰「此二人必須得死,但為何處死,卻不一定是因為殺人未遂。」
經姚鈺這一點撥,江郡守心中豁然開朗。
只要再查出性質惡劣的罪行來,殺人未遂的罪名在獄典中便可以一筆帶過。
江郡守朝裴之頷首道︰「本官自當秉公處理,只是現在案情尚未明了,還需……」
話音未落,公堂外響起陣陣擂鼓聲。
眾人齊齊回過頭去。
只見一名女子攙著一位老者,將堂前的鳴冤鼓擊得咚咚作響。
「本官正在審案,來人,將閑雜人等一律清走。」
衙役去趕那對父女走,兩人好似在堂前生根了,哀求道︰「小老兒父女有冤要伸吶!」
眾目睽睽之下,衙役不便動手,只得搶過老者手中的鼓槌。
老者和女子哭喊著,不顧衙役阻攔,以手握拳,振臂擊鼓。
咚、咚、咚……
鼓聲沉重而堅定,好似擊在了所有人心上。
一時間,眾人群情激奮,都說有冤難伸,聞者傷心。
江郡守無奈,命人將父女倆提到堂前,喝道︰「你們有何冤屈,速速道來。」
老者哭訴道︰「小老兒姓黃,本是鄉下人。前年夏天,小女遭鄰居姓趙的玷污,小老兒本想報官……」
他指著田吉控訴道︰「正是此人將小老兒關起來,又是打板子又是上刑具。」
田吉忙叩頭道︰「大人!您不要信這泥腿子的胡話,他、他是在冤枉小人啊!」
黃氏女在一旁啼哭道︰「青天大老爺,正是他以我爹爹的性命威脅奴家,要奴家承認誣陷那畜牲……」
老者也磕頭道︰「小老兒受了幾頓酷刑,被放出去後,反要賠錢給姓趙的買個平安。」
眾人無不變了臉色,指指點點,義憤填膺。
裴之靠在大圈椅里,听得怒極,狠狠一掌擊在扶手上,斥道︰「戲文里都不敢這樣寫!」
江郡守冷汗涔涔,又問道︰「你們既受了冤屈,為何隔了兩年才來報官?」
老者道︰「起先小老兒遭那姓田的獄卒威脅,說是再敢提半個字,他就把我扔牢里關到死。」
「直到晏大人來了,」他回頭看向晏瀛洲,「晏大人不僅查出這樁舊案,還說一定會還我家一個清白。」
黃氏女感激地說道︰「這回,要不是晏大人說,可以伸冤了,我們父女也是不敢來的。」
裴之拊掌笑道︰「痛打落水狗!好!」
阮思涼涼道︰「你當在梨園看戲呢?」
晏瀛洲沉著上前,替黃氏父女訴清冤情,並牽扯出田吉收受案犯賄賂的詳情。
田吉瞪大雙眼,搶白道︰「你們空口白牙,就想誣陷于我!大人,您不可听他們信口雌黃啊!」
旁邊的趙世德心中稍感慶幸,還好當時他沒跟田吉分錢,合力構陷黃氏父女。
但一轉眼,堂外的鳴冤鼓又被人敲響。
來者是一位跛腳男子,狀告趙世德私放賭坊打手,導致打手尋仇,打斷了他的右腿。
男子說︰「大人明鑒!小人不過多贏了幾回錢,賭坊老板就說我出千,尋不到證據便派人哄我走。」
「小人氣不過,在賭坊前罵了幾句,便被人尾隨回家痛打一頓,還砸了我家屋子。」
江郡守硬著頭皮問道︰「那你為何不去告賭坊,反要告獄卒?」
「大人,當時動靜太大,驚動巡街官差。那兩個打手被捕入獄,小人收拾家當準備去避一避。」
跛腳男子掩面道︰「但沒想到,說好關足三個月的,竟不到兩日便出來了。」
「就是這個人!」他朝趙世德啐了一口道,「他收了賭坊好處,那兩人出來後,當天廢了我的腿。」
江郡守心虛抹汗道︰「你應該去告賭坊老板啊,這趙世德……」
他的話又被咚咚咚的鼓聲打斷了。
堂外,接連來了好幾撥人,都是狀告田吉和趙世德以權謀私的。
二人多年來以權謀私,中飽私囊,干盡了傷天害理的惡事。
以前,二人仗著有郡守大公子撐腰,手中握了不少隱秘的勾當,在大獄里呼風喚雨好不自在。
莫說林泉大獄,便是衙役捕快,看在江聰的面子上,也不敢輕易招惹這幫獄卒。
這回,因事關裴家,二人的罪行再也掩蓋不住。
于是又牽連出無數冤案,樁樁件件,猶如天雷地火燎原而來。
阮思听著听著,突然想到一個詞,大雪崩。
晏瀛洲立于堂前,每樁案子他都能娓娓道來,將冤情疑點一並提出。
田吉和趙世德原想反駁。
但晏瀛洲邏輯縝密,幾句話便將他們退路堵死,每一樁案子都釘作板上釘。
二人的臉色越來越差,到後來跪也跪不住,癱倒在地大口呼氣。
裴之看得興起,不時評幾句,「好看好看!等回京城後,我一定要找人給我晏大哥寫出戲文。」
話音剛落,後衙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走水啦!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