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日,好事之徒就打听到了,原來設擂台的是晏家新進門的二少女乃女乃。
眾人雖不知她名姓,但一提起晏二夫人,誰都知道她是被賈善攔了花轎的外鄉娘子。
人人津津樂道,夸她不好惹,讓賈大善人都吃了癟,當街摔了個大馬趴。
這晏家二少女乃女乃不僅給眾人添了茶余飯後的談資,如今還要自掏腰包擺擂台給大家伙添樂子。
不少人都紛紛猜測,莫不是被那冷閻羅給欺負傻了吧?
外面的風言風語,阮思偶爾也听了一嘴,但她全當耳旁風一笑置之。
晏瀛洲也忍不住問她說︰「你雖將消息放出去了,如何能保證鐘二爺會上鉤?」
阮思研了墨,提起筆,笑道︰「我這才播下粒火種,火勢還不夠盛呢,我這便要添些柴火。」
「嗯。」
晏瀛洲不再追問,看向她面前鋪開的宣紙,低笑道︰「你要練字?」
阮思搖頭道︰「有什麼好練的,看得懂不就行了。我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去院子里練劍。」
書房內窗戶洞開,讓進一屋明媚的春光。
晏瀛洲站在阮思身後,抬頭看了眼窗外的景致,笑道︰「那便是作畫?」
「我是個粗人。」阮思提筆蘸飽了墨,「那些不癢不痛的風雅之事,我竟一件都沒興趣。」
晏瀛洲淡淡地說︰「我家夫人不喜歡的,皆是無趣得緊的。」
阮思想了半天,又將筆擱在一旁,問他說︰「你那邊都安排妥當了麼?」
「夫人放心。」晏瀛洲知她說的是剿匪的事,「那天我可能要晚些回來,你們不必等我。」
明知晏瀛洲要做的事凶險萬分,阮思卻也說不出什麼情意綿綿的體己話來。
她「哦」了一聲,說︰「那我吩咐廚娘給你扔幾個粽子在蒸籠里。」
晏瀛洲眼里含了絲笑,問道︰「夫人那頭呢,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阮思毫不客氣地點頭道︰「你去幫我跟你大哥說一聲,到時候還得勞煩他替我打幾場。」
「嗯,還有呢?」
阮思又說道︰「把豆子借我用用,他在場,別人就會以為你沒離開縣衙。」
「夫人說得是。」
阮思說完後,又盯著宣紙發呆。
晏瀛洲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她說句旁的,只好低聲問道︰「夫人可還有別的話與我說?」
「沒了,你出去吧。」阮思答得干脆利落。
晏瀛洲的臉色微微一沉。
但他還沒轉身,阮思立刻叫住了他,「夫君你來,幫我取個名字。」
「什麼名字?」他壓下語氣里那絲松動。
阮思解釋道︰「我打算利用晏家的鋪面開間鋪子,正想著該給這鋪子取個什麼名字。」
要逼這條大魚上鉤,自然要去動他的利益。
一旦鋪子開張,晏家的鋪面被佔了,鐘二爺的五石散生意就沒那麼好的地段去做了。
何況,他一定以為晏家不敢再跟他作對,阮思卻公然搶他看上的鋪面,以他的氣性如何忍得了?
晏瀛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嘆道︰「喬喬,這是步險棋。」
「無妨。」
重生後,她最大的冒險就是嫁給晏瀛洲。
她上一步沒走錯,這一步如何艱險,她也要放手落子。
阮思提筆思來想去,筆尖的墨水匯聚成珠,滴答落在雪白的宣紙上。
「哎,又得換張紙了。」她賭氣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你不會嫌我敗家吧?」
晏瀛洲低笑道︰「那又如何?我家夫人可是旺夫命。」
「我八字硬……」
阮思原想謙虛一番,突然覺得不對,生生把「克夫」兩個字咽下去。
晏瀛洲從身後輕輕擁著阮思,低語道︰「夫人,我發現我似乎有點離不了你了,怎麼辦?」
阮思被他的氣息包裹其中,頓時後背一僵,訕笑道︰「我能幫你的也不多。」
晏瀛洲察覺到她的不適,松開她,改作單手扶著桌沿。
阮思微微有些尷尬,但心中也不免覺得慶幸。
前世她一顆心全都放在姚鈺身上,掏出十二分的心去愛他,卻落得個慘被拋棄的下場。
這輩子她學乖了,她是她,晏瀛洲是晏瀛洲。
晏瀛洲待她好,她就待晏瀛洲好。
但她至多付出三分真心,剩下七分她自己明明白白地揣著。
「對了,鋪子的名字……」
晏瀛洲皺眉道︰「你要做什麼生意?」
阮思笑道︰「我家是開鏢局的,做的是出力跑腿的生意,旁的我也不會,只能照葫蘆畫瓢。」
縣里多是普通百姓,也沒什麼大宗生意,換了揚威鏢局也未必有生意可做。
晏瀛洲也沒勸阻,知她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阮思提起筆,重新蘸了墨汁,揮毫寫了三個字「呈祥記」。
她的字跡潦草恣意,不似其他女子的字體縴細秀麗。
阮思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尋個字跡工整的重新謄了,拿給木匠照著做塊匾額。」
「不必,」晏瀛洲低笑道,「我家夫人寫得一手飄逸的草書。」
「我練的是行楷……」阮思的聲音細如蚊聲。
晏瀛洲低笑一聲,問道︰「‘龍鳳呈祥’的那個呈祥?」
阮思搖頭道︰「不,前途凶險,惟願我夫君‘遇事呈祥’。」
晏瀛洲愣了愣,沒有听到阮思暗自嘀咕道︰「還有我也是,大吉大利,逢凶化吉……」
端午那天很快來了。
擂台前一早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護欄上用大紅綢子扎的花都被擠得皺巴巴的。
阮思命人收拾出看台,隨荀縣令夫婦坐在一旁聊著天。
金鈴兒今日換了身利落的短打,躲在銀瓶兒身後往外張望,喃喃道︰「我這個樣子難不難看?」
銀瓶兒噗嗤一笑,安慰她說︰「放心吧,你那陳大哥今日當值,不會來的。」
金鈴兒俏臉一紅便要來撕她的嘴,「你個壞心眼的盡胡說,成日慣會拿我取笑。」
兩個丫鬟在旁邊拌嘴,阮思笑著听了幾句,對荀縣令說︰「待會就麻煩荀大人宣布開場了。」
「好說好說。」荀縣令難得拿出官威,往那一坐通體氣派十足。
台下,擁擠的人群中突然被推搡出一條道來。
幾名美貌侍女抬了把大圈椅放在看台正中央,又鋪了一層大紅氈墊上去。
「讓開,鐘二爺來了。」
好幾名少年抬著一頂軟轎,快步走到看台邊落下轎子。
轎子里的老者扶著一名少年,緩緩走下來,冷笑道︰「好巧,苟大人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