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了哪兒了?是謹德妃那兒,還是寧賢妃那兒?」皇後垂下眸子,掰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細細嚼著。
「都不是。」雨墨躊躇了一會兒,才道,「皇上是去了瑤光殿。」
「什麼?」皇後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了,她不由地直起了身子,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皇上他去了瑤光殿?」
「是。」雨墨有些猶疑地點了點頭,「據奴婢打听,皇上本來是打算去合歡殿的,可不知怎麼的,半路卻陡然轉了個向,改去了瑤光殿。」
「呵。」皇後輕笑了一聲,冷意凜凜,直達眼底,「沒想到死灰這麼快就復燃了,本宮還真是小瞧了她的狐媚手段!」
「裴氏也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連個男人的心都留不住!」皇後看了眼手中的橘子,已全然沒有了品嘗的興趣,口中留存的香甜余味也仿佛變得酸澀不堪。她心中膩煩,索性將剛用了一片的橘子整個連皮帶肉地仍進了炭爐里,隨著「嗶啵」幾聲輕爆聲,頓時滿屋生香。
「或許,還真被你給說準了,這柳沅芷將會是第二個妍淑妃。」皇後話音剛落,卻又搖了搖頭,「不,她會比妍淑妃更難對付。」
雨墨臉上的神色略顯尷尬,她連忙告罪道,「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烏鴉嘴,請娘娘恕罪。」
「行了,別動不動就請罪,這又不是你能掌控的。本宮還不至于糊涂到遷怒無辜。」皇後鳳眸斜睨,「要是你真能一語成讖,那本宮也不至于如此費心了。」
皇後這廂正煩悶著,語氣自然有些不善。雨墨只好訕訕地侍立在一旁,听著皇後發牢騷。
心不順,氣不順,頭風就又隱隱地發作了。皇後緊蹙著眉頭,一手撐在小幾上,按揉著太陽穴。
她疲乏地嘆了口氣,說道,「這些說到底,也不過是些後宮爭寵的事兒。只要本宮還坐在這正宮皇後的位子上一日,那些子鶯鶯燕燕就翻不了天去,來日方長,本宮總有法子能去治她們。」
「是,娘娘您說的是。」雨墨附和道。
「比起這個,有件事情倒是真為緊要。」皇後正了正身子,朝著雨墨招了招手,「去將筆墨取來,本宮要寫封家書給父親。」
雨墨不明白皇後所說的緊要之事指的究竟是什麼,她雖為好奇,卻也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她應了一聲,隨即便轉身走開了。
皇後盯著案上的纏枝花卉燭台出了神,微微晃動的燭火映得她的漾眸幽暗森森。她朱唇輕啟,喃喃道,「既然你遲遲不肯下旨立太子,那我只好幫你一把了。」
辰光如滾滾江水,不舍晝夜。
浣衣局的日子依舊是那樣的一成不變,繁忙而平淡。
「再過兩日就是臘八節了。」胖宮女衣裳洗到一半,突然抬起頭望了望天,頗為感慨,「這一年一年的,過得可真夠快的,洗著洗著衣服,就又老了一歲。」
「對啊!要到臘八節了呀!」眉上有痣的宮女遽然面露喜色地說道。
胖宮女不悅地白了她一眼,「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啊,我都老了,你還這麼高興?虧得我平日里有好吃的都想著你,你個沒良心的白眼兒狼!」
「我听到了啊,你說臘八節嘛。」眉上有痣的宮女回道。
「果真是個沒良心的。」胖宮女嘀咕了一句。
一旁的另一個宮女見狀,安慰道,「時間過得快也沒什麼不好的,早些到二十五歲,便可早些放出宮去。到時候,找個老實的漢子嫁了,再生幾個大胖小子,不用在這兒服侍主子,看人臉色,不是挺好的嗎?」
听人這樣一說,胖宮女的心中瞬即釋然了不少,「倒也不錯,是這個理。」
「哎哎。」眉上有痣的宮女用胳膊肘頂了頂胖宮女,她挑眉問道,「你們說,我今年可會拿到成王親手盛的臘八粥?不然,是景王、宣王的也成吶!」
每年臘八節,皇帝、皇後以及諸位成年皇子們都會向文武大臣、內侍宮女們親賜臘八粥,並向各個寺院發放米、果等物供僧人食用。
因著今年冬天來得早,又較往年更為寒冷,皇帝還特地下令趁著臘八節前夕,在宮門口設立粥棚,向貧民及流民施放米粥饅頭,以示皇恩浩蕩。
「瞧瞧。」胖宮女撇了撇嘴,「又在白日發夢了。能得到王爺們親賜臘八粥的,可都是那些有頭有臉的內侍公公、大宮女,哪輪得到咱們這些人吶!」
「再說了,就算讓你拿到了又怎麼樣,還能不喝掉,一直放著供著不成?仔細發霉發臭了。」
眉上有痣的宮女不以為意,「你們幾個到底懂不懂?這才不是一碗臘八粥的問題呢!那可是王爺的手觸踫過的碗,意義大不一樣。」她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忽而嬌嬌一笑,「指不定,到時王爺們見著我,就一眼相中了呢?」
胖宮女聞言,默默地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
「你干什麼呢!」眉上有痣的宮女推開了橫亙在眼前的一只胖手。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病了,在說胡話呢。」
胖宮女此言一出,立馬引來了眾人一陣嬉笑。
「呸!你才病了呢!」眉上有痣的宮女啐了一句,「這種事情又有誰能說得準呢?月老牽了線,掙也掙不掉!」
胖宮女看著她一臉犯痴的模樣,也懶得再去懟她,畢竟說了也听不進去呀。
不過,既然是在做夢,那就不妨做得大些。去日苦多,有夢可做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又何必執意去喚醒那夢中人呢?
她們這些浣衣局的宮女,其實也就這點樂子了。
「要是你以後真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們幾個啊!」胖宮女揶揄道。
眉上有痣的宮女粲然一笑,倒是真有一絲嫵媚的風情在眼角眉梢,「那是自然,咱們同甘共苦過,我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你們就放一百個心好了。」
幾人天馬行空地亂說了一通,又咯咯地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盤旋在浣衣局的上空,為這沉寂的冬日宮城平添了幾分活潑生氣。
無影豎著耳朵听著她們的對話,當即便露出一臉的嫌棄,「就長成那副模樣還敢肖想王爺!」她嘟囔道,「就算你長得貌美如花似天仙,王爺他也看不上你呀。」
寒月見著,不免覺得有些好笑,無影同紫陌一樣,都是小孩子心性。
「我一不留神,你們就給我嘻嘻哈哈的。」江嬤嬤扭著身子由遠及近,訓斥道,「快些干活兒,別耽誤了正事兒!」
眾人一听,忙噤
了聲,悶頭洗起衣裳來。
「月兒。」江嬤嬤喚道,「你去看看那些舞衣都干了沒有,要是干了,就趕緊給人送過去。」
每逢臘祭,大越都要舉行驅疫行儺的儀式,並由十二名女子齊跳巫舞,以答謝神明的保佑與恩賜,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六畜興旺、舉國康寧安定。
這十二名舞女提前三日便會先行進宮,住在宮闈局邊上的宮舍里,淨身齋戒,為臘祭上的巫舞做準備。
「江嬤嬤,您看這有十二件舞衣呢,要是疊起來定是有好大一摞。」無影甚為夸張地比了比動作,「月兒姐姐她一個人可拿不下這麼多,您瞧,讓奴婢一起前去幫個忙可好?」
無影並不曉得自己的身份早已被戳穿,是以,依舊在寒月面前扮演著傻傻的小宮女影兒,整日里跟在「月兒姐姐」的身後,活似一只跟屁蟲。
「行吧,那你就跟著一塊兒去。」江嬤嬤說道。
「奴婢知道嬤嬤您人最好了,最會體恤奴婢們了。」無影臉上堆著笑吹捧道。
江嬤嬤正了正衣領,挑了一記眉頭,「那是當然,嬤嬤我能成為管事嬤嬤,自是得了人心的。好了,都別廢話了,快去。」
「是。」無影應道。
眼看著江嬤嬤就要轉身離開,無影連忙將她給喊住了,「嬤嬤,那這些衣裳……」她指了指自己和寒月身前地上的木盆。
江嬤嬤逡巡了一圈,「燕子,你來把衣裳洗了。」
「啊?憑什麼叫我洗啊?嬤嬤,這不公平!」眉上有痣的宮女顯然十分地不情願。
「方才就數你的話最多,不叫你洗,叫誰洗啊?」江嬤嬤說道。
江嬤嬤發了話,燕子也不敢違抗,她憤憤地瞪了無影一眼,憋了滿肚子氣地坐下了。
無影當作沒看見,親昵地挽著寒月走開了。
「巫舞,巫舞。」無影看著手里捧著的一疊素白舞衣,撅著嘴,兀自嘀咕著,「不知道這宮廷巫舞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可惜我們不能前去觀祭……」
「其實宮里的巫舞與民間臘祭上的巫舞並無多大區別,無非是些驅疫行儺的動作。只是這氣氛相較之,會顯得更為莊重肅穆些。」看著無影略略失望的樣子,寒月安慰道,「我們這會兒前去,說不定正能瞧見她們練舞呢。」
無影一听這話便來了勁,就像是一棵萎靡了的小草淋了點甘露,瞬間挺直了腰桿。
二人去到了宮舍那邊,果然見到眾人正在空地上練著舞。寒月與無影怕打擾到她們,所以並未徑直走進去,而是索性待在了一旁,遠遠地看了起來。
無影因是第一次見到宮廷巫舞,是以看得津津有味的,感覺新奇得不得了。
看了好一會兒,寒月心里不由地有些納悶。這巫舞,她年年都看。縱使每年的舞女不一樣,但這舞蹈的動作卻都是如出一轍的。可眼前的這些舞女們跳的,分明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多年以來一成不變的巫舞到了今年怎的就突然變了花樣了?
寒月還在疑惑著,耳邊陡然響起了無影的聲音,「月兒姐姐,這些舞女……她們好像都會武功啊。」
「都會武功?」寒月聞言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