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之默然一刻。
「五成也夠了,」過了會兒,他說道︰「六年前那場瘟疫,蘭陵的百姓不也挺過來了?」
這話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秦妙言。
後者則是笑了笑。
秦妙言轉過身去為魏晴好掖了掖被角,眉心微微蹙起,思索片刻,總覺得自己好似遺漏了什麼,但究竟遺漏了什麼,一時竟然想不到。
「別走……」
昏迷中的魏晴好忽然呢喃了一聲,像是被驚到了一般,猛然睜開雙眼。
「晴好?」秦妙言發現她雙眼極其呆滯,就用手在眼前晃了一晃,「晴好姐姐,你能听見我說話嗎?」
魏晴好眼珠轉不動,但她意識尚在,只是喉嚨滾了滾,竟從眸中滾出一行淚珠來。
「妙言……我是不是回不去了?我好難受,我剛剛一直在做夢,夢到……夢到我死了!」她小聲的嗚咽起來。
她記得昏睡之前大夫曾為她診治,說她得的是百年難遇的疫病,她一定活不了了,可她真的好不甘心!
秦妙言拿出帕子為她拭淚,輕聲說道︰「休要胡思亂想,那只是夢而已,有我在,不會要你有事的。」
「可是我不甘心,」魏晴好仿佛沒有听到她說的話,又緊攥住秦妙言的手,激動的說道︰「我來這里只是為了見見他,我發誓!我從來都沒有肖想過表哥會喜歡我一點點……」
蕭望之坐在一邊,目光沉默的望向床榻上發燒到口不擇言的魏晴好,只是他剛一抬眸,正巧對上了秦妙言的目光。
他很快移開目光。
魏晴好口中的表哥是誰,不言而喻,蕭望之心底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絲愧疚。
只是他,對她終究沒有那份心思……
秦妙言 了他一眼。
緊抿著唇,眼楮卻望向窗外,高挺的鼻梁異常堅毅。
「他都知道的,你不要多想了,把身子養好才是最要緊的。」
魏晴好依舊悶著聲音絮叨了好久,最後語氣忽而哀慟起來,「妙言,你告訴他好不好,我以後都不會再糾纏他了,若我真的死了……」
「你不會死的!」秦妙言打斷她,旋即柔和道︰「我說過你不會有事的,我從來都不騙你的,你乖乖休息好不好,我晚會兒回來看你。」
魏晴好身子瑟縮了下,大約她還沒見過這般強硬的秦妙言,不過倒是不胡攪蠻纏了,弱弱的道︰「好,我等你回來。」
等她再次睡過去,秦妙言才和蕭望之並排走出來。
「是我連累了她。」他依舊緊著唇。
若不是因為他,或許魏晴好也不會到蘭陵來。
在清平的時候他就隱約察覺到了,可蕭望之一直認為,只要自己不去回應,她就會慢慢的死心。
但他明顯低估了一個少女頑強的毅力。
「這怎麼能怪大公子?是她運氣不夠好。」秦妙言搖頭,不過她現在說這個問題似乎也沒用了,轉而問道︰「四周可還發現有相同癥狀的人?」
「有三四個可疑染病的人,已經按照你的吩咐讓人送去回春堂了。」
「那我們現在去看看。」
也不知是因為這幾日天不好,還是有人可能預感到災難的來臨,大街上人煙稀少,奔波了快一天兩人都有些累,就坐了一頂轎子。
轎子中兩人皆是心事重重,沒有多言語,不過秦妙言記掛著回春堂,轎子听了之後她就率先揭簾跳了下來,誰知走了兩步,忽然發現回春堂西牆邊下躺了一個衣不蔽體的小乞丐,仔細一看,竟然還在慢慢的蠕動著。
春風中帶了幾分肅冷,她裹緊身上的披風,緩步朝著牆邊下的那團人走過去。
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來,將她往後用力一拉。
秦妙言來不及防備,撞到大手主人的胸膛,只不過這胸膛貌似用些硬,撞的她有些頭暈眼花,差點沒站住。
「你沒事吧?」蕭望之擔憂的問道。
他剛才一下車就看見秦妙言朝著牆角的一個乞丐走去,現如今非常時期,莫說一個乞丐了,便是大戶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都染上了疫病,他實在是怕她出什麼意外,就忍不住伸手拉了一下。
秦妙言扶著額頭緩了一會兒,「沒事,我就是想看看。」
說話間地上的那小乞丐已經朝他們這邊扭動了過來。
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同樣是顴骨不正常的潮紅,他眼楮努力的想要睜開,眼中竟也是一片通紅,像是染了血一般!
秦妙言後背發涼,感覺到蕭望之似乎也十分驚訝,她輕輕的舒出一口氣來,將他往身後推了一推,「沒事,我帶著面紗,只是過去看看,他可能也是患了疫病。」
蕭望之無法,看著她走開,只得跟了上去。
小乞丐發出痛苦的申吟和囈語,感覺到眼前一黑,他立馬哀聲求道︰「救救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他哆嗦著從胸口掏出一個荷包來,「給你們這個,這個荷包可貴了,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
裁剪的錦緞是淡淡的紫色,上面繡著數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還細心的用銀絲滾了邊,又小巧又漂亮。
蕭望之皺眉,隨口問道︰「這個荷包他是從哪里來的?」
一看就是女子身上貼身的荷包,怎麼會在一個小乞丐手里。
小乞丐喃喃自語︰「是從何家後角門扔出來的,听說是那個大美人雪姨娘做的……嗚嗚!為什麼我年紀輕輕就要死了?我還沒有見過那個大美人!憑什麼……憑什麼!」
他哭的甚是淒厲,雖然知道不該嘲笑他,但蕭望之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等會兒要人把他抬進去……我們走吧?」
秦妙言沒動,她怔怔的看著小乞丐。
「怎麼了?」蕭望之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我感覺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瘟疫,」秦妙言忽然說道︰「大公子,我想知道現如今何家人都被關在什麼地方?」
「縣衙的大牢中,可能已經要運往東昌府的大牢。」
「去找人看看,何家的兩位夫人和何家小姐們有沒有染上疫病!」
「你的意思是?」蕭望之訝然,剛才小乞丐說,他手中的荷包是從何家的後角門扔出來的,難道問題出在荷包身上?
可這不過是一只普通的荷包,又會有什麼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