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承,你又騙了我。你偽裝成謝長風和我們同行,你答應我放過姒鏡塵卻依舊下了殺手。這樣的游戲,很好玩嗎?我本來以為你雖然城府深,但你從來沒有傷害過無辜的人,至少心地是善良的。姒鏡塵救過你的命,你卻殺了他。對你來說,他只是一條人命,對我來說,他卻是我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了。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是不是我越痛苦,你就越開心?那你干脆殺了我啊。」
姬憐美的雙手從他脖子上移開,緊緊扯住他的白衫,已是泣不成聲了。
他緩緩道︰「與你無關,我天生就是這般無情無義,姒鏡塵這個人太過聰明,殺了他,才能永絕後患。」
「呵,多可笑的理由。不要將你的天煞之體當做你可以草菅人命的借口。說到底,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想攀上皇位,想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利,你想要成為天下之主就能夠如此不擇手段。白玉承,你怎麼這麼自私。」
「來人,拿下。」白玉承冰冷地看著情緒失控的姬憐美,一聲令下,蕭翊歌便帶著護衛從四周包圍姬憐美,數柄寒光閃閃的刀刃架在她的脖子上,晃得她睜不開眼來。
「你看到了嗎?不用我動手,只要清清淡淡的一句話,我就能讓你死在這里,這一切,皆因我有權勢。只有手握重權的人,才配在這勢力的世界高傲地活著,明白嗎?」
白玉承的手指勾住姬憐美的下巴,湊在她耳邊說道。
「帶走。」蕭翊歌命令押著姬憐美的護衛,然後,他轉頭問白玉承,「殿下,那吳二皇子的尸首」
「挑個清淨的地方埋了吧,他本是個愛自由的人,生前活得不自在,起碼死後,讓他過的舒坦些。」白玉承望著天空,像是在思念什麼人。
「殿下,你本可以不殺他的。」
蕭翊歌一直蹲在草叢觀察這方的一舉一動。
早在兩人出發前往大梁的時候,白玉承便提醒過姒鏡塵,此行甚是危險,萬一中途踫上了針對他的各方勢力,那無疑是死路一條。
姒鏡塵寡淡一笑︰「去大梁,是她現在的心願,我也只剩下這麼幾天的時間了,只要她開心,便好。」
「這樣吧,你駕車來市集,城西街頭第五車行,我會化名一個叫謝長風的車夫一路保護你們,我的護衛,自會帶你過來。」
「如此,多謝。」
半日之前,姒鏡塵方恢復了神志,他對白玉承說︰
「你快殺了我,我知道,這精神癲癇只會發作地越來越厲害。」
「人生在世,不管有多痛苦,能多活一日,都是好的,不要這麼輕易就放棄了。」白玉承勸阻他。
姒鏡塵慘淡地笑笑,向白玉承的胸口錘了一拳,說道︰「如果不是發生了這些事,我想,我們也許能成為朋友。我在戰場上殺敵無數,鬼門關都不知跑了多少回,死又有何懼。唯一能讓我害怕的,是傷害到她我也不想,讓她看到我這副樣子。」
姒鏡塵模出白玉承腰間的佩劍,拔劍出鞘,豪不猶豫地插入自己的心窩。
「白玉承,你記住,殺母傾國之仇,這是你欠我的,所以,我無法繼
續保護的人,你必須,替我保護好她。不能讓她受傷,不能讓她流淚,不能讓她,知道心碎欲死,究竟是什麼滋味。否則,否則下輩子,我會一直糾纏你,不死不休。」
他微微笑起來,氣息越來越微弱。
「其實,你本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不知為什麼你要這樣掩飾自己的本性。但我希望你,能留住眼前人。如果有來生,我定不會輕易就這樣,將她讓給你了」
這是姒鏡塵最後的遺言。
蕭翊歌知道,以白玉承的反應能力和醫術,完全可以治好姒鏡塵的刀傷,但他沒有。
白玉承輕嘆一口氣,道︰「他早已被吳帝下了萬蟲噬心之毒,就算今日我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此毒一旦發作,必受萬蟲噬心,休克折磨而死。與其這樣死去,還是我替他了斷吧。」
「原來如此。那殿下,你為何不向姬憐美解釋,這樣的話,她或許會少恨您一點。」
「呵,司徒,你跟了我這麼久,還不了解我的個性嗎?」白玉承無奈地笑笑,「我不想欠姒鏡塵。再說了,她現在早已恨極了我,多恨一點,少恨一點,又有什麼關系?」
白玉承不喜歡解釋,因為,一個人若信你,自然無須解釋;若不信你,你再怎麼解釋,他依舊會留有疑心。所謂的解釋,也不過是將真相留給信賴你的人,給謊言一個借口罷了。除此之外,毫無意義。
「好了,我們回朝歌吧。」
「是,殿下,那姬憐美」
白玉承思量一番,說︰「先將她關入大牢,讓她冷靜冷靜。」
姬憐美,對不起,往後余生,我照顧你。
「是。」
十里之外,便是大梁。只是,那個陪伴的人已經不在,曾經的諾言也如流水一般隨人逝去。自在如風的少年,終于無拘無束,浪跡江湖。
大宋軍營。
「殿下,劉國公主已有兩日未曾進食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負責監獄的長吏來到白玉承的軍帳,哆哆嗦嗦地向白玉承報告。
那日蕭翊歌押著姬憐美進大牢時,白玉承特意吩咐過︰準備向陽的牢房,不能餓著凍著,少一根頭發,便拿你問罪。
會被關到這兒來的,大多都是戰俘和逃兵,他還是頭一回見他家殿下會將人關進牢籠來當大爺,可見這位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必定不低。姬憐美自從被白玉承帶到這里,便拒絕進食,餓的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撐不過去了,監獄長只得慌慌張張地來向白玉承報告。
「她什麼都不肯吃嗎?」白玉承問道。
「是,是的。」
白玉承眉頭微皺,提筆寫字的手也停下來。良久,他披上白色的斗篷向外走去。
「對了,去司坊,把顏雨若叫來。」白玉承忽然停下來,吩咐監獄長。
此時已是深夜,朗月的銀輝透過窗楹,灑在少女蒼白的臉龐。原本圓潤的臉龐瘦削不堪,唇畔毫無血色,眼眸半睜半閉,似睡非睡,額間冒著微微的冷汗。薄紗般的衣衫被汗水打濕,露出小半截深陷的鎖骨。她的發絲凌亂,眼圈深重,無助的蜷縮在牢房的角落里。
兩日未見,她竟變得如此病態,柔弱不堪。白玉承
只覺心間一寒,悲傷地想流淚。
「把牢門打開。」白玉承吩咐一旁的獄卒。
老舊的木門發出沉重的吱嘎聲。他將少女從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起來,讓她冰冷的臉貼在自己的胸口,縴縴玉指攀上她的臉頰,看著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別裝睡了,我知道你醒著。」
姬憐美的眼眸慢慢睜開,琉璃般的眸子失去了原本的光澤,空洞的宛如深不見底的山淵。
「很諷刺吧,曾經,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還是一個任由家僕欺負的大傻子。而現在,你是一國的未來之主,我已淪為你的階下囚,這種身份的反轉,可真是太諷刺了。」姬憐美伸手輕輕拉住白玉承胸口的衣襟,氣若游絲,顯然她已是十分虛月兌,連說話都十分費力。
「別說話了,先吃點東西,我們一會再說,好嗎?」白玉承將唇貼在她耳邊,柔聲說道。
姬憐美的嘴角牽扯出一抹微笑。「白玉承,我不餓,現在的我,活的像一根柳絮,居無定所,心無歸宿,感受不到溫暖,也不會流淚。與其這樣在牢籠里當一個活死人,不如讓我就這樣慢慢死去吧。」
見她笑得如此灑月兌,安然赴死,白玉承的臉色愈發緊張。
「之前听隱說,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是不是?」
姬憐美像是被他提點了一般,眼神瞬間變得光亮起來,捉住他衣襟的手微微顫抖著。
「你的意思是說」
「嗯,只要你好好吃飯,好好活著,我可以放你回去。」白玉承笑道。
「你真的答應我?你不會反悔?」
白玉承伸出小指,慢慢勾住姬憐美的手指,拇指相抵。
「不悔。」
姬憐美由想起,一年前的花燈節上,她對白玉承說︰
「我們拉鉤,拉鉤過後,你就再也不能反悔。這是一種,對承諾的見證」
原來你還記得。如若我們還是當初的樣子,該有多好。可惜,回不去了
「不過,姬憐美,你听好,如果哪一天,你主動回到了我身邊,我就不會再放你走了。」白玉承忽而用手指勾住她的下巴,說道。
「你放心,就算你趕我,我也不會回來的。」姬憐美的臉上總算恢復了些生氣。
「王妃,我給您帶了您最喜歡的肉粥,快來嘗嘗啊。」雨若帶著朱紅色的食盒,輕扣牢房的木門。
姬憐美見雨若來了,用盡力氣將白玉承推開,白玉承也很識趣地放手,輕咳一聲道︰「進來吧。」
雨若一下子撲進姬憐美的懷中,雀躍道︰「王妃,許久沒見到你了,雨若可想你了。」
「雨若,莫要再折騰她了,她現在虛弱得很。」白玉承拍了拍上躥下跳的雨若。
此時不宜多問,安撫好姬憐美的情緒才是最重要的。
見牢房中的氛圍漸漸融洽,白玉承悄悄地退出去,留給這兩姐妹一些獨處的時間。
「王妃,你慢點吃,不夠我再去給您做。」雨若笑著拍拍姬憐美的肩。
兩日不曾吃東西,姬憐美早已餓壞了,哪還有余力去顧及什麼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