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遲來的晌午飯，關有壽還是接過清單。與其說是讓他最後核實一下，還不如說是對他的尊敬。
其實不少事情到了如今這個份上，以他家仨孩子商量得出的結果，真的已經無須他質疑一二。
畢竟不是誰都能擁有五位老爺子親自教導的這份機緣。要是如此還不開竅的話，他真的無計可施。
但該夸了，關有壽他從不吝嗇。他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且孩子們贊許地笑了笑，「考慮的非常周全。」
瞅瞅……就連他家最穩重的大兒子都笑了。再聰慧的孩子，他們還是孩子，還是想得到家長認可。
他懂的。
「那我們明天就送到我老姑家交給長豪哥了。」關天佑說完，見齊景年又是無意多言，他只能看向平安，「妹妹，接著，你來？」
見狀，關有壽挑了挑眉。
「……好的。爹爹，今天我們和爺爺女乃女乃們通了電話。」關平安的眼神開始發虛，瞄呀瞄的，「我還和梅爺爺聊了會兒。」
「聊啥了？」
「可多了。」
「過來！」關有壽笑得異常燦爛，伸手朝閨女勾了勾手指頭。心虛？你以為坐遠點就沒事兒？
哎喲，我這苦命的娃喲……關平安雙手撐著炕，心一狠，她立馬在炕上一骨碌往她老子那滾過去。
「爹爹~當然是聊兩句家常啦。電話費好貴的，我是勤儉治家的好姑娘，哪能霍霍錢啊對不？」
「解釋就是掩飾。」
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小棉襖只能放棄抵抗。「嘿，嘿……這樣的，梅爺爺先問身邊都有誰啊？」
然後，她就說只有她、她哥，還有小北仨人，她爹一早就很開心地陪媳婦回娘家，特地花了五毛錢。
嗯吶……關有壽點頭表示明白︰重點在「很開心」這三個字眼上。接著說，真不批評你，真不會削你。
然後？說著說著，我不是問我梅爺爺最近過得咋樣？有沒有想我這個孫女啊？我梅爺爺就反過來問我。
你閨女我多好的孩子啊，是吧？好孩子肯定不撒謊兒，肯定是要講真話的。于是我就說說我最近都干了些啥。
「當然啦。爹爹，電話費太貴，我都是一句話帶過沒敢說多。而且吧，我梅爺爺下午還要上班。」
好一句「一句話帶過！」關有壽似笑非笑地斜視著古靈精怪的閨女，「你就沒跟你義爺爺說了啥？」
「有的。」今兒個她梅爺爺也不知花了多少電話費。關平安心虛地模了模後頸，「義爺爺讓我吃好喝好，听你的話。」
這話往深處理解就是說，你管長大，大人的事情大人來處理。她小飛俠這般機靈的人咋能听不出。
可她要是沒打了這通電話，心難安。哪怕某些事情早已不是她梅爺爺一人能拍板做主，她還是想盡一份心意。
傻閨女，關有壽何曾不知自己女兒是什麼秉性。他頓時啞然失笑，拍了拍閨女的小腦袋，「孫猴子。」
那她義爺爺也絕不是如來佛。關平安狡黠地笑了笑，「我就說我爹听我娘的，咋整呀咋整呀？梅爺爺哈哈笑了。」
「哈哈哈……」
一旁的關天佑「啪」的一聲拍了下自己腦門，他爹要是沒跟妹妹重新說一遍，他還真沒想到其中深意。
他立即瞟了眼齊景年。得~這哥們肯定是一早就听出來，不對，是誰一早提了句他今天要去接電話？
枉他還一路尋思著李家……果然處處是陷阱，這日子沒話過了。關天佑「嗷」的一聲撲向齊景年。
「哥，你又挖坑。」
「提醒你了。」
「爹爹，他們又咋了？」
關有壽看著鬧成一團的哥倆，無語地掐了掐閨女一臉懵圈兒的臉蛋︰傻眼了吧？想想他又爆笑出聲。
傻哥哥，你跟千年老怪斗啥心眼喲……關平安跟著她老子樂出聲。可她小兄長也非常非常機靈不是？
冬日的白天很短，轉眼又要天黑。許多人家早晨太陽倆桿子高才吃早飯，後晌太陽落山前再吃第二頓飯。
說說笑笑的，關平安見天色不早，她的心里又惦記起出門老半天未歸的娘，與她有志一同的老子出了門。
天地白茫茫一片，雪野無垠，銀裝素裹。
「看到了什麼？」
又被她爹給裹成熊的關平安不解地望向前方，又瞄了瞄遠處家家戶戶的煙筒冒出一縷縷白煙。
嗯嗯，她爹問的是什麼，而不是啥？「白，老鼻子的雪……」說著，關平安雙眼一亮，「天地很大，人很渺小。」
關有壽牽著閨女的小手，邊慢慢地走著，邊重重地點了一下腦袋，「對了。再看看，你又看到了什麼？」
「……要天黑了。」
「對了。再看看，你又看到了什麼？」
「……爹爹，我不玩心眼兒的，我隨我娘，實誠。」
「你會被實誠削的。」
「不怕，我有爹。」
關有壽的心暖烘烘的。是啊，他閨女還有他這個爹。孩子不敢面對黑夜，他就舉著燈照著……
越接近年三十，年味兒越重，越往屯子中間走去，越是能聞到一陣陣香味。人人喜氣洋洋，精神飽滿，格外熱鬧。
馬振中家也正在炒毛嗑（瓜子）。一個燒火，一個圍著碩大的鐵鍋，這對堂姐妹倆配合的還挺默契的。
「你家大中呢？」
「在他爹娘那老半天了，你喊一聲……得了，我來喊。大中！……來且（客）啦……先回來啊……」
「噗呲」關平安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行了，我自個去。」關有壽悶笑著朝媳婦微微搖搖頭，自己速度轉身出了外屋地。這娘家的嗓門比炮還響。
「鳳姨，明海哥他們呢？」
「早就不知野到哪去了。你們爺倆是不是來喊你娘回去？快了哈，等這里忙好，姨就放你娘回去。」
「才不是呢。」關平安走到她身邊的小木扎上坐下，「家里又沒啥事，是我想過來問你還要不要芝麻桿？」
她鳳姨家已經不能貼紅春聯，再不踩芝麻桿，這年兒還有啥味兒？過年不算新歷，對于這個邁入七零的新年，她還是很期待的。
終于又長了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