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璃沒想過歐律會流淚，一時之間她整個人都完全僵住了，像個手足無措的傻子。
想抬手，又有些不敢，甚至不敢轉頭去看。
心疼得不行，像是被誰伸手進去抓了一下，還用力的捏來捏去跟擰毛巾似的絞著疼。
在這之前，她甚至沒想過歐律會有眼淚。
他是那麼強悍的男人，怎麼會哭呢？不可能啊。
但那落在脖頸上的溫熱的液體，卻那麼真實，像是硫酸一樣，要燒到簡璃的心里。
「歐律……歐律你別……」簡璃伸手想抱抱他，手才剛觸到他的手臂，就察覺到他手臂的肌肉因為用力緊繃而輕輕顫抖著。
簡璃一下子就有點不敢說話也不敢動了。
一直過了約莫得有五分鐘十分鐘吧，歐律肌肉的緊繃和顫抖漸漸平復了下來。
歐律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這才直起了身子，臉上不見淚痕，只有眼圈還紅著。
目光里是一種漫無焦點的茫然和惶惶，飄飄忽忽的落在簡璃的臉上。
簡璃看到他這樣的目光，就知道他應該還被噩夢魘得沒回過勁兒呢。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歐律輕輕抬起手，在她臉頰上模了模，然後像是在確認似的又模了模。
然後才像是終于如釋重負了，茫茫的目光里逐漸有了焦點，落在簡璃的臉上。
他長長松了一口氣，喃喃地說了一句，「幸好，幸好……還在，還在……」
只听到他這喃喃的一句，簡璃就鼻子發酸，因為她已經能猜到，他的夢境里出現了什麼，才讓他被夢魘成這個樣子。
他經歷過那麼多的刑訊和反刑訊訓練，藥物訓練。
那麼多的訓練沒能摧垮，反倒磋磨出他堅強的心理素質，執行潛伏任務的時候，他能夠窩在狙擊點好幾天，有毒蛇從身上爬過他都能紋絲不動面不改色。
多麼強的心理素質啊？結果原來脆弱得那麼不堪一擊，能夠因為一個叫做簡璃的女人，就被輕易摧毀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簡璃都不會相信，歐律這樣的人，會因為一個夢……
「我沒事，我沒事呢歐律，沒事……」簡璃用力抓了抓他的手，她發現自己平時嘴那麼利索的，現在卻是嘴笨成這樣！
想要說兩句勸慰的話，腦子都轉不過筋兒來，來來去去就這一句車 轆話，「沒事兒啊，沒事兒呢……」
歐律已經回過神來了，目光逐漸澄明，眸子里的那些痛苦很快斂去。
他輕輕咳了一聲，別開了目光，想要恢復若無其事卻也是徒勞無功，眼圈兒都還泛著紅呢。
他不想讓簡璃看到他的脆弱，也不奇怪，沒哪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女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可他先前脆弱的模樣，和眼下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摧枯拉朽般的在簡璃心里扯出劇烈的疼痛。
「我沒事兒呢，真沒事兒了……」簡璃有些哽咽，「歐律你別怕，別怕。」
簡璃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怎麼就這麼嘴笨詞窮呢？來去還能不能有點別的話了？
歐律緊抿著嘴唇沒做聲，好一會兒才伸手過去，模了模她滿頭的汗，眉頭就擰了起來。
「疼起來了？」歐律聲線微啞，目光里漾起化不開的擔憂，「我剛是不是……踫到你的傷了？」
「不疼。」簡璃趕緊搖了搖頭，強調道，「沒踫到我的傷！」
歐律擰著眉，「你喘氣都打顫兒了。」
「那是心疼的！」簡璃緊緊握住他的手，按在她胸口，「歐律你听我說，你認真听我說。」
歐律看著自己的手，目光有些古怪，他咬了咬嘴唇，目光復雜地看向簡璃，「我現在沒法認真听你說。」
「不行！你必須听！」簡璃急了。
歐律的臉色原本還因為噩夢而泛著蒼白，眼下頰上卻是飄起一抹不自然的紅暈，他別開目光，不自在地說道，「不，我說真的，簡璃……就你把我手放的這個位置，我真沒法認真听你說什麼。」
他媽的！他壓根就感覺不到別的了，全是手下那……柔軟的觸感！
「什……」簡璃陡然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楮，臉頓時就熟了，觸電一般地甩開他的手。
這會兒倒是真扯動了傷，疼得她眉頭緊皺，嘶地抽了一口氣，低咒一聲，「臥槽疼死老子……」
歐律有些緊張，伸手想握住她肩膀，又不敢亂動，小心翼翼站在那兒，透出幾分無措的模樣。
看著讓人的心頭發軟，簡璃趕緊擺了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歐律你過來。」
「嗯。」歐律在她床邊坐下，額頭的細汗從額角滑落，分明是個渾身銳氣的，有時候還氣質很邪痞的帥哥，換了發型之後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此刻垂著眸子，濃密的長睫上還沾著幾片破碎的水光，整個人看起來，竟是透著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溫順。
簡璃看著他這模樣，心尖都軟成了一塊女敕豆腐，她抓住他微涼的手指輕輕摩挲，似乎是在思忖著怎麼開口。
歐律半天等不到聲音，心就這麼懸在空中，眉頭就忍不住擰了起來。
「對不起。」簡璃終于開了口，第一句話就讓歐律的眉頭擰得更緊。
「你什麼意思？」歐律皺眉問道，「為什麼和我道歉？你救了我妹妹，落得一身傷，到頭來，為什麼是你道歉？」
腦子里倏然閃過她因為她自己的能力，因為她不過是將她所看到的世界，展露了一個角給他看的時候，他第一次看到阿玲的時候，他甩門而去，到頭來也是她先道歉。
總是她先道歉。
歐律聲音低沉，「簡璃你這輩子不用和我道歉，我知道兩個人的感情里談虧欠不合適。但真要說起來，這輩子都是我歐律虧欠你，你永遠不用和我道歉。」
簡璃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是為了……哎我嘴笨。」
「平時挺利索的。」歐律說了句，目不轉楮盯著她。
簡璃嘆了一口，「我不是因為救了朵朵而和你道歉，我只是……」
她看著歐律的眼楮，「喜歡你。很喜歡。在感情里讓喜歡的人除了擔心難過什麼都做不了，是不對的吧？就算我以前沒談過戀愛，也知道，這樣是不好的。」